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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每一點時間都排滿要做的事。年幼時是各樣課程,從正式課業(yè)到商業(yè)管理,還要學(xué)騎馬學(xué)高爾夫?qū)W社交禮儀。后來讀中學(xué),每年暑假、寒假,能有十來天輕松一點。他會去京市舅舅家贊助,也會和張笑侯他們一起出國度假。可回到海城,仍然是壓抑的,眼睜睜看池銘比自己先一步進(jìn)入盛源。到高中、到大學(xué)……他的人生像是被安排得清清楚楚。眼下,他待在病房里,一本書翻完,鐘奕不在,護(hù)工安靜地在一邊。池珺說:“關(guān)一下燈吧?!?/br>護(hù)工驚訝,略帶猶豫,但還是照做。燈關(guān)上,其實仍有亮光。窗外的霓虹光影,混合著一點月色,透過窗子,落在池珺身上。他半身披著霓虹,半身融進(jìn)夜色。有一刻,覺得又回到年幼時的噩夢。但很快,他想到更多關(guān)于“晚間”的事。京市時,鐘奕為他泡了一杯檸檬水,在他身邊坐下,聽他講心事;回海城后,無數(shù)個夜晚,他和鐘奕一起,各自做各自的事,可抬頭時,總能看到對方。明明有很多好的回憶。他希望鐘奕可以“康復(fù)”。那他自己也要“健康”。這晚,鐘奕回來,已經(jīng)將近十二點。他推開門,見到一片黑暗,先頓一頓。護(hù)工守到現(xiàn)在,過來低聲講:“鐘先生,是池先生要求的?!?/br>鐘奕沉默片刻,說:“好,我知道了?!?/br>到這個時候,池珺已經(jīng)不需要夜間陪護(hù)。護(hù)工下班,鐘奕走進(jìn)房間。其實盛源的事情在五點多就結(jié)束,但太久沒去芭蕉,有些問題積壓已久,還是需要當(dāng)面處理。鐘奕也沒想到,會忙到現(xiàn)在。他身體很累,頭腦還算清醒。這會兒,先去看了看池珺。池珺安靜地睡著,表情平和。鐘奕不自覺地笑一笑,想:這樣很好。他好好在這里,在我知道的地方。很乖,不會、沒辦法亂跑。鐘奕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不對,但夜色惑人,他還是放縱自己片刻。再去洗漱。洗漱回來,換了睡衣。他想要上床睡覺,可鬼使神差地,他又停留在池珺床邊,想:他有夢到什么嗎?有沒有夢到我。他在床沿坐下。陪護(hù)床在另一邊,近在咫尺。時間流逝,明早還要早起。鐘奕都知道。可房間里只有他和池珺,池珺在睡,無知無覺。鐘奕默默地想:不要打擾他,他身體很差……走路都很艱難。可惜自己沒法每日陪池珺復(fù)健。他神思游走,未曾留意到,池珺睫毛顫了顫,像是要醒來。而池珺睡意朦朧地睜眼,看到坐在自己床邊的人。他起先以為自己還在做夢,花了點時間,睡意一點點散去。他醒了,輕輕叫了聲:“鐘奕?!?/br>鐘奕回神,低頭看他,神情隱在陰影里,看不分明。池珺問:“幾點了?”鐘奕回答:“十二點?!?/br>有點懊惱,自己怎么又被發(fā)覺。他撐住神色,聽池珺問:“剛回來嗎?”鐘奕“嗯”一聲,見池珺撐著身子坐起。過去一個月里,他頭發(fā)長了一些。說過要剪,但總沒有付諸行動。這會兒,睡成了很凌亂的樣子,又顯得柔軟,問:“怎么這么晚?!?/br>鐘奕簡略回答了芭蕉的事。池珺聽完,“啊”了聲,“是很不容易……”停一停,“你做太多事了。”他提出:“以后,我也可以線上忙些事?!?/br>鐘奕說:“你還要做康復(fù)訓(xùn)練?!?/br>池珺笑一笑:“就當(dāng)復(fù)健大腦。”鐘奕不置可否,問他:“今天心理醫(yī)生來過,你們說了什么。”池珺一頓。鐘奕看他,眉尖擰起些,“有什么問題嗎?我們可以一起解決的?!?/br>池珺嘆道:“不是……”他伸出手,鐘奕很自然地握了上來。在過去一個月里,這成了某種潛移默化、盡在不言中的“支撐”。池珺看著鐘奕,很仔細(xì)地看鐘奕的表情,說:“鐘奕,你生病了。”鐘奕一怔。池珺說:“我和醫(yī)生聊了聊,說我沒有什么大問題,但你身上還有ptsd的癥狀。警覺、回避,觸景生情……”鐘奕皺眉,緩緩道:“是嗎。”池珺問:“你也有感覺的,對不對?”鐘奕不答。池珺說:“我和醫(yī)生講了一些你的情況,你會不高興嗎?”鐘奕一頓,搖頭。池珺:“我和他說,那天我們一起坐車,我先看到肇事者往這邊沖。時間太緊了,我完全是……身體快于想法,加上一點柔道功底吧,總之,回過神的時候,就覺得身上好疼了。但看到你沒事,還是很高興?!?/br>鐘奕的手要收緊,被池珺按住。他難得強(qiáng)硬,說:“我還說,在我住ICU期間,都是你來看我。你還要分神,去處理董事會上的事,應(yīng)對其他人的為難。他們一定為難你了,可你什么都不和我說?!?/br>鐘奕手臂的肌rou一點點緊繃。池珺:“你很關(guān)心我,想讓我的傷勢早點恢復(fù)。但有時候,我覺得,你是不是想讓我……嗯,在身體恢復(fù)的時候,也保持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他斟酌一下用詞。鐘奕眼神有些奇異,看他:“你這樣想嗎?”池珺回答:“你生病了。”他們交握的手上,還帶著款式一般無二的戒指。這會兒,鐘奕沉默片刻,卻說:“太晚了,睡吧?!?/br>他從來都知道,池珺很敏銳、洞察力驚人。如果是面對自己的時候,這份“洞察力”,或許還要加倍。鐘奕捫心自問,覺得自己并不會諱疾忌醫(yī)。但被這樣當(dāng)面指出來,仍然是——好像他才是兩個人里,更加脆弱的一個。可他明明想要“保護(hù)”池珺的。池珺停下來,說:“好,睡吧?!?/br>算算時間,鐘奕的確應(yīng)該睡下。但池珺又補(bǔ)充:“后天的咨詢,你和我一起,好嗎?”鐘奕靜了靜,回答:“好?!?/br>池珺停頓片刻,說:“要一起睡嗎?”而不是去一邊的陪護(hù)床。鐘奕一頓。池珺慢慢湊過來。窗外投入的光影下,漂亮的面孔,像是月光下的塞壬,引誘往來水手。他說:“好想你?!?/br>說:“我們很久沒有一起睡了。我傷口都長好,”過去四周有余,連骨折的肋骨,也接近完全愈合,別說其他細(xì)小傷口,“不會有什么問題。所以,可以嗎?”鐘奕看著他,順勢扶住池珺的腰,再親一親自己的未婚夫。隔著一層病號服,能感覺到池珺身體的輕顫。方才在睡,捂在被子里,皮膚溫度要比平時略高一些。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他的掌心。鐘奕回答:“好。”想一想,又說:“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池珺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