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流淌而出。

池珺聽了片刻，分辨出：“啊，是首老歌?！?/br>
興許是因為出門前與爺爺?shù)慕徽劇⑦€有與管家的對話——說不上是哪邊影響到池珺，也興許，是兩者皆有。

他忽而開口，說：“我奶奶也很喜歡聽這些?！?/br>
鐘奕“嗯”了聲，平靜地聽池珺說。

池珺顯然和祖母感情極深，但老人家去世的時日長久，鐘奕無法做什么。

而上一世，池老爺子病重時，他曾作為池珺好友、同時也是盛源高層，去病床前探望池容。

當(dāng)時，池容形銷骨立。縱然池家家財萬貫，能找來最好的醫(yī)生，卻也不能在病魔面前搶回老爺子的生命，至多多挽留一時三刻。

當(dāng)時，小池總坐在老爺子床邊。他疲憊、痛苦，握住爺爺?shù)氖?。鐘奕能看出，好友那段時間也瘦了許多。

到如今，重來一回，他改變了許多事，以后還要改變更多。

其中自然會包括老爺子的病癥。

他不是什么圣人。醫(yī)院每天都有生老病死，鐘文棟去年才倒在屋中、再無法睜眼。于鐘奕而言，死亡也不過是人生的終點，與必要的一步。

但他不想再看到池珺那樣難過。

池珺：“……她有一個老式的收音機，可以放黑膠唱片。我在屋子里亂跑，她就放著歌，笑瞇瞇看著我。當(dāng)時我總覺得，屋子太大了，很擔(dān)心別人能不能找到我?？陕犞诺母?，就又很安心?！?/br>
池珺停了停，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

他想起什么，深呼吸，平緩著驟然加快的心跳。

隨后道：“那時候，我總覺得她喜歡的歌不好聽。她要我陪她一起聽，我還不愿意?！?/br>
池珺停住，不再說下去。

片刻后，他舒出一口氣，放緩車速，在路邊停下。有些愧疚，說：“你來開吧，我指路?！?/br>
鐘奕聽出池珺聲音不對。他不急與池珺叫換座位，先定定看了男友片刻，想從對方面上看出對方到底想到什么。是說到這里，于是情緒波折，還是有其他緣故——

他握住池珺的手。

是冬天，可車?yán)镩_了空調(diào)，很暖和。

然而此時此刻，池珺雙手冰涼，在鐘奕掌心顫動。

觸及到鐘奕的目光，池珺勉強挑了下唇，說：“今天過年，不應(yīng)該說這些?！痹诩依锊妥郎弦呀?jīng)夠糟心了，和鐘奕出來，他想開心一點。

鐘奕淡淡道：“不想笑就別笑了?！?/br>
池珺一怔。

鐘奕抬起他的手，在唇邊吻了吻。

池珺眨眼，喉結(jié)滾動。

鐘奕：“想說什么，可以告訴我?！币活D，“不開車的時候?！?/br>
池珺扯了扯唇，像是習(xí)慣性又想露出點笑容?？捎浧痃娹葎倓偟脑?，這點笑，就消失在萌芽之中。

鐘奕：“下車吧，咱們換位置。”

片刻后，車子重新啟動。池珺調(diào)整著心情，略覺難為情。鐘奕在后視鏡中看他，等到下一個紅燈路口，抬手切換電臺。

變成搖滾風(fēng)。

激烈的音樂回蕩在車內(nèi)。這樣的氛圍中，池珺慢慢輕松，甚至跟著微微晃動身體。鐘奕看在眼里，放下心來。

路上人煙稀疏，車開的就快。十一點不到，鐘奕停下車子，與池珺一起下車。

池珺將鑰匙拔下、交給一邊的服務(wù)生，說：“他們會幫忙停。來這邊?！?/br>
他帶鐘奕，到了一個私人港口。

池珺：“是找朋友借的?！币凰译p層游艇展露在兩人面前，“我來開——不過技術(shù)不是很好?！?/br>
鐘奕訝然：“你還學(xué)了這個證？”

池珺攤手，笑道：“對啊。還有還有直升機、帆船……很多的。好了，先上去。”

等離工作人員遠(yuǎn)了，才說：“待會兒教你，不過要等開到?jīng)]人的地方?！?/br>
……

……

冰箱里有紅酒、香檳。

鐘奕看了看，還是從旁邊拿了兩塊檸檬，又去廚臺找蜂蜜。

等檸檬水端到池珺身邊，池珺嘗了口，笑出聲：“不是吧，這種時候，喝這個？”

鐘奕虛心求教：“開游艇可以喝酒嗎？”

池珺一噎：“……理論上不行?！敝徊贿^這種地方，也遇不上查崗。

“算了，”池珺說，“檸檬就檸檬?！?/br>
又說：“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自己出來開。之前總有別人在，大家喝了酒，也有工作人員負(fù)責(zé)駕駛。”

鐘奕笑了笑，說：“嗯，遵紀(jì)守法，值得表揚。”

池珺就看他，好像有點期待。很快又轉(zhuǎn)頭，掩飾性地看表盤。

“唔，好像差不多快到了?！背噩B檢查過經(jīng)緯度，又確認(rèn)時間。十一點四十五，不知不覺，兩人已經(jīng)在海上待了近一個鐘頭。

海風(fēng)濕冷，好在cao作臺在室內(nèi)。

透過一層玻璃，能看到天上清朗的明月。此時正是陰歷月初，于是只有一彎月牙?？蓻]有云層遮擋，清輝落在海面。海波蕩漾，映出粼粼波光

又過五分鐘，池珺將游艇停下。

他抿了口檸檬水，喃喃說：“好甜?！?/br>
鐘奕：“我猜待會兒會有什么節(jié)目？”

池珺應(yīng)了聲，“答對了。不過沒有獎勵?！?/br>
鐘奕：“說到‘獎勵’，池特助是不是還欠我什么？”

池珺：“有嗎？”

他回想片刻。

……還真有。

當(dāng)初，鐘奕還在科信實習(xí)，與盛源這邊慣愛吃回扣的一位經(jīng)理對接。在解決完這事之后，鐘奕半開玩笑，問池珺，要不要給自己獎勵。

池珺答應(yīng)了。

他又記起那晚，自己在學(xué)校門口，買了一碗粥、一份炒飯。這樣的生活再平凡不過，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鐘奕心儀自己，仍然把對方當(dāng)做朋友、日后的助力。如今再想，便有點不同感受。

如今，除夕當(dāng)夜。

海面上，月光下。

池珺問：“現(xiàn)在呢，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鐘奕看著他，像是整個人都被一分為二。其中一個自己仍然保持著平日里會有的冷靜客觀，像是一個看客，望著眼下一切。另一個自己則完全淪陷，甚至覺得過往的自己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池珺，自己喜歡他、想要擁有他。

這樣一來，兩人豈不是會在一起更多時間。早在池珺失意的、苦悶抽煙的那晚，就可以親近他、擁抱他。

一半是瘋狂，一半是理智。

兩者交鋒，他看著月色下池珺的面容。想吻他，想要他兩人會長長久久在一起的承諾?？扇诵囊鬃?，他如今這樣喜愛池珺，池珺也一樣回應(yīng)他……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兩人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全心全意地信任彼此、將對方當(dāng)做摯友、愛人，以及事業(yè)中不可缺少的助力嗎。

鐘奕仿佛站在懸崖邊上。

不知前路，卻又必須邁出一步。

鐘奕張了張口，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