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換上。”

他躊躇片刻，見兩個婆子都沒有回避出去的意思，也只得依言將原先的厚棉襖脫掉，套上青布棉襖，待要將舊衣服卷卷收好，卻被看門婆子手快拿走了，不屑道：“這是外院的衣服，我們這里不讓穿。”他頗為惋惜的盯了一眼厚棉襖——這是他這輩子穿過最厚實(shí)的衣服，暖和得緊，著實(shí)有些舍不得。

換好衣服，又被領(lǐng)進(jìn)了西廂房，先前那個黃衣少女正坐在廂房的桌子后頭，見他進(jìn)來，又是上下打量了幾眼，方道：“我叫琵琶，幫小郎君管著這院子里的事情，你初來乍到，難免有不懂的，別自己瞎摸，不懂便來問我。一會去見小郎君，你要守規(guī)矩，以后小郎君叫你做甚么你便做甚么，老老實(shí)實(shí)的，若敢起歪念頭帶壞了小郎君，仔細(xì)你的皮?！?/br>
他忙不迭應(yīng)了。

琵琶口齒伶俐，又說了許多慎一堂的規(guī)矩，他一一應(yīng)了，一句句背了一遍，琵琶嘴角微微扯出了個笑，招手領(lǐng)著他出西廂房，終于進(jìn)了掛著“慎一堂”牌匾的大屋。

進(jìn)門是個廳房，擺了幾把椅子幾張小幾，小幾上有些不認(rèn)識的擺件，墻上也有些不認(rèn)識的字畫，看著很好看，木頭格花門扇后面是一間極大的書房，筆墨紙硯甚么都有，墻上還掛了好些樂器，琴和笛子他能認(rèn)得出，還有許多認(rèn)不出。

卻沒人。

琵琶道：“你便在這里候著，待小郎君歇晌起來，好生伺候著便是。”她蹙了蹙眉，“不懂怎么做，便只管聽小郎君吩咐就是，這屋子里的東西不讓你動一概不準(zhǔn)亂動，聽懂了嗎？”

他點(diǎn)頭：“懂了，琵琶jiejie，我在這里候著小郎君，等小郎君醒了聽他吩咐，屋子里的東西都不動?！?/br>
琵琶點(diǎn)點(diǎn)頭：“行了，你便在這里候著罷?！?/br>
琵琶出去后，屋子里安靜了下來，他不敢動，也不敢四處張望，立在原地站了一會，身上越來越冷——這件青布棉襖實(shí)在不厚，屋子里也沒點(diǎn)火盆。

不曉得等了多久，門口的方向響起了腳步聲，幾個梳著雙丫髻的少女滿頭大汗抬進(jìn)好幾個點(diǎn)燃的大火盆，他局促地站在那里，不曉得要不要上去幫忙，那幾個少女已經(jīng)手腳麻利的把大火盆一一安置好，還在旁邊的柜子里取了點(diǎn)不曉得甚么東西撒進(jìn)火盆，一股甜甜的香氣立刻升騰起來，他的肚子不由自主咕咕響了幾聲。

那幾個少女似乎在笑，他羞得不敢抬頭，聽腳步聲雜沓地又退了出去。

又過一會，琵琶掀簾子進(jìn)來，端了幾盤子點(diǎn)心干果，并一壺茶，放在桌子上，扭頭看他一眼，微笑道：“倒真是乖，腳站麻了吧，趕緊松動松動，小郎君一會要來寫會子大字，你要好生伺候著。”

屋子里的溫度迅速升高，他凍僵了的身體很快暖和起來。

沒過多久，內(nèi)堂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琵琶語聲清脆地喊一聲：“小郎君醒了?！?/br>
他慌忙也跟著躬身：“小郎君萬福?！?/br>
小郎君悶悶地嗯了一聲，腳步聲漸漸走近，站定在他面前。

琵琶笑道：“這就是那天小郎君指的孩子，教了大半年，總算教出點(diǎn)模樣，才送來這邊伺候，小郎君賞臉賜個名罷?！?/br>
小郎君又嗯了一聲，伸出手托住他的下巴，抬起來。

小郎君看起來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身量頗高，寶藍(lán)的衫子，頭上一條大紅抹額，襯得人唇紅齒白，極為好看。

小郎君仔細(xì)看了他幾眼，放開手，道：“他比那天看到時白胖了許多，差點(diǎn)認(rèn)不出?！?/br>
琵琶掩口笑道：“在府里吃得飽穿得暖睡得香，又沒有叫他做甚么事情，白胖了也不奇怪。”

小郎君點(diǎn)點(diǎn)頭：“原先想叫他黑檀的，現(xiàn)在白胖了便不合適，改叫黃楊好了?！?/br>
琵琶笑著對他道：“還不謝過小郎君賜名?！?/br>
他慌忙跪下磕頭：“謝小郎君賜名，小人從此便叫黃楊了?！?/br>
小郎君蹙眉：“別老跪來跪去的，我看著煩?！?/br>
他偷眼看看琵琶，見她示意自己站起來，便道：“是?！迸榔鹕碚局薄?/br>
小郎君道：“我要寫字，你去鋪紙研墨，琵琶你出去罷，屋子里人多太煩?！?/br>
他連忙應(yīng)了，小步快走到書桌前頭，從紙匣里取了紙鋪好，壓上鎮(zhèn)紙，又取硯滴望硯臺里倒水，卻沒倒出來，眼睛湊在口上張望一眼，原來凍住了。他躊躇片刻，攥著硯滴湊到火盆前頭慢慢烤了一會，待冰化了，望硯臺里倒了些水，取墨條nongnong磨了一大攤墨，收好墨條，垂手道：“小郎君請?！?/br>
小郎君一直認(rèn)真看他動作，見紙墨好了，走到書桌邊坐定，頓了頓，道：“去書架上找鐘繇的給我。”

黃楊依言過去那邊架子上找了，捧過來。

小郎君點(diǎn)頭：“你識字?！?/br>
黃楊不曉得為甚么對這個漂亮的小郎君很有幾分親近之意，也不害怕，爽快答道：“在府里現(xiàn)學(xué)的，不識得多少，我也只認(rèn)得三個字，和‘鐘’字，合一起，想便是小郎君要的字帖了，幸好沒錯。”

小郎君道：“我沒看錯，你果然很好。”便不再開口，展開帖子，默默臨起來。

黃楊留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其妙的一個腦洞，別問我中心思想立意啥的，不存在的！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是bebebe！

沒了

☆、2

聽琵琶說，小郎君在夫人面前很是夸了他幾句，夫人還叫琵琶帶話，叫他好生伺候小郎君，黃楊很感激。

小郎君身邊伺候的人極多，各樣事情俱有分派，他只管伺候小郎君書房里的事情，便是伴讀的書童。府里的西席每日過來講課，完了還會留些作業(yè)，作業(yè)以外，小郎君還要寫字畫畫，偶爾吹吹笛子彈彈琴甚么的，都是黃楊伺候。

但墻上掛著的那只黑檀中阮，小郎君一直不讓他動，自己每日親自擦拭，卻從不彈奏。

小郎君高興了還會教他寫字，纖長白凈的手指握著他的手，冰涼光滑。

伺候小郎君實(shí)在既輕松又舒服，劉府和外面根本便是兩個世界，外面餓殍遍野，府中卻安樂富足猶如仙境。他有時候甚至?xí)秀币粫?，生怕自己這些日子都是在做夢。

冬至那天家宴，小郎君吃了幾口酒，是琵琶扶著回來，琵琶要伺候他睡下，他卻不依，進(jìn)到書房，把琵琶關(guān)在門外，自己盯著墻上的中阮發(fā)呆。

黃楊小心翼翼道：“小郎君，可要取下來擦擦？”

小郎君搖頭：“今天擦過了?！彼嗳啾亲?，“今晚我在書房睡，你去鋪床。”

黃楊吃了一驚，問道：“在書房睡？”書房里有張美人榻，竹子的，夏日里睡著很涼爽，冬日里太冷，就是有火盆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