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果不其然，

    推門而入的是趙聿生。

    *

    老鄭把幾人送回市區(qū)，在過閔行區(qū)界之際，趙聿生就著他下車，家去享樂天倫了。

    余下的路，他支使溫童開。后者不不愿地爬上駕駛座，帶門扣安全帶的時候，某人在外頭忽地叩醒副駕上伏盹的陳子瞻，叫他下來換自己。

    陳中午積食了，眼下有些暈車，不高興在后座顛，于是挪去后面孫泠那輛車上。

    就此四人行又變二人行。

    伏天快在上海過境了，日頭將近西落，滿城燈河上又淋灑起微雨。不大的雨點子是很密，毛估估要下到入夜才停。雨刮器在前窗上忽左忽右，溫童#路悶聲行車，上高架果然遇了堵。

    黃昏的暈濕油彩潑入車廂。沉默間，她在望橋那邊的軟紅人間，趙聿生在偎窗假寐。

    不知是誰先挑起的話頭。似乎是他，冷不丁手指點點中控臺，“冷氣打高點?！?/br>
    溫童#面依言#面偏頭去看，某人撐窗的手抵著額際，此刻眼睛微睜開些，視線磊落斜到她面上。

    她被他盯得，心如跑馬。

    “怎么老覺得你怕死了我？”趙聿生收回胳膊，整個身子松泛到椅背上。

    “當(dāng)然，你是一把手我是小步兵。”

    他聽去好笑，當(dāng)是什么孩兒話。手指極端自然地去到她耳廓，幫她把開溜的碎發(fā)別回去，“意識形態(tài)有問題啊年輕人，你又不是底層庶民，我沒壓榨過你的勞動價值，為什么要搞階級對立？”

    那一弧的劃痕，蜻蜓點水#般，卻叫溫童耳緣像暖流淌過。

    她眉睫垂下來，支支吾吾道：“因為我們的身份、年齡還有閱歷本就懸殊?？赡軓母旧险f是沒#么階級差，無形的鴻溝就是存在。說實話我至今在厘正自己的身份時，首先想到的還是一名打工者，其次才是，受訓(xùn)的擬接班人?！?/br>
    “你的意思是我給你壓迫感了？”

    “倒不是，”身旁人無痕收了收距離，溫童始終沒敢正面會他目光，“你這人剛認(rèn)識時總給人十惡不赦的印象，言行舉止都好招厭，可總歸，連日相與下來我覺得你還是有可取之處……”

    趙聿生輕笑搶白，“怎么個相與法？你又怎么在我身上取的？”

    “趙聿生！”她低聲叫板，“我說嚴(yán)肅話你能不能正經(jīng)點啊？”

    “我很正經(jīng)。”

    車窗上蒙#層霧毛。趙聿生神里的確沒#么玩笑分，他用喝了半口的礦泉水瓶底，去沁涼她額頭，“就是在正經(jīng)問你，你怎么看我？”

    溫童昏頭昏腦地反問，“那你呢？你怎么看我？”

    她撈起眼瞼，受他無波瀾的視線撞進(jìn)來，摳摳指甲她再話道：“講道理我都搞不拎清，你為什么突然對我生了興趣。”

    那瓶底徐徐從她額面、眉心，走到鼻梁，水面折射的光斑漣漪在她五官上，趙聿生陡然貼上去啄#口，撤離時笑答，“不錯，我原還怕你把自己降得過低，你連‘對我生興趣’這話都講得出來，我就全然不擔(dān)心了?！?/br>
    溫童曲眉，“不是嗎？那你不要親我?！?/br>
    不買賬的人眼底笑意又濃了些，良久，才坐回副駕上。

    *

    是夜溫風(fēng)如酒，適合出行。

    溫童即便到得很早也依然要等排號，苗苗陪她“共患難”了#刻鐘就負(fù)心溜號了，她寧愿去街上排喜茶。

    心不在焉地，溫童獨自坐在人堆里，在想下午某人的話，想他毫不走心的態(tài)度，想這#切的你進(jìn)我退。出神到那頭堂倌叫號，她差點漏聽錯過。

    去到座位上點單的時候，苗苗還沒回來。外頭飛灰似的雨，被滿堂熱火氣煮發(fā)了，溫童胳膊肘無意碰亮手機(jī)屏幕，才發(fā)現(xiàn)，

    十分鐘前趙聿生給她發(fā)過微信。

    他剛把自己從酒局上擇下來，叫了代駕，自稱現(xiàn)下正等在昌里路哥老官樓下。

    溫童錯愕不已。她好像懂他在這潮濕夜想做#么，又好像并不懂，所以淡淡回他，“苗苗還在我家，我今晚必須要陪她的?！?/br>
    那頭人平靜地奚落，“該說你不領(lǐng)，還是說你這人無趣……”

    無知無識間，溫童身子已然離開座位，去到對路口開敞的窗前，俯望下去，#眼找見那里他臨停的車。

    在風(fēng)夾雨里、昏黃路燈下，跳著雙閃。

    等待仿佛是不被時間計數(shù)的動作。

    終究她語音他，“你回去罷，喝多了早點睡覺?！?/br>
    話完不多時，那車就施施然駛離了。

    微信里，趙聿生的回復(fù)是三個字：

    沒喝多。

    作者有話要說：　　—

    注:滬商銀行純屬虛構(gòu)。

    兩參或一控：同一投資人及其關(guān)聯(lián)方、一致行動人作為主要股東參股商業(yè)銀行的數(shù)量不得超過“家”，或控股商業(yè)銀行的數(shù)量不得超過“家”。

    ☆、.：失憶蝴蝶

    這三個字叫溫童魂不在身一晚。

    她原以為同趙聿生的交集, 都必須有個各自主觀說服的托詞。比方想從彼此身體汲取歡愉，剛需利益的錢貨兩訖，又或者如她所言, 誰喝多了、精神無處托管, 那對方可以暫代收容。

    今朝有酒、一晌春夢那種，這樣其實在都市更安全。

    結(jié)果她幫他把托詞喂進(jìn)嘴, 他卻不接, 反投報一塊溏心蛋。卵黃流#的后勁著實大，大到蓋過口中其他真實的食材味道。

    溫童問苗苗, 記不記得有一回……

    當(dāng)年她去蘇大找向程。

    本科大三，他各種實驗不得歇。白大褂不能穿入食堂, 這是再基礎(chǔ)不過的常識。他#為一個拔尖者，那天偏卻忘了, 攬著她肩頭走進(jìn)去，遲遲想起大錯特錯。

    溫童謔他幾個菜喝成這樣。

    后者笑，是你的出現(xiàn)叫我本末倒置了。

    可見赤誠的喜歡是想說就說, 根本不消托詞。

    “那也不盡然, ”苗苗拆臺, “你倒讓他現(xiàn)在戳你眼前試試。少年感這種東西嘛, 不保值的。年數(shù)越深心動越難，反正我是這樣的?！?/br>
    難在尋到絕對的.，難在安于平庸循序的人生軌跡，難在日復(fù)一日的雞毛里還要咂摸出甘甜……

    最最難在，始于怦然。

    溫童截停她的矯情論調(diào), “說這些，無關(guān)緬懷青春，謝謝?！?/br>
    “那為什么突然提噢？”

    “就是因為……”目光逃向鄰座, 溫童無從開脫。

    她想從參照里找找區(qū)別，好自由心證，她對趙聿生是邊緣在感情之外的感覺。

    “好羨慕你。”沒頭沒尾地，她沖苗苗來了這么一句。

    “……羨慕毛線?。赝趟粯拥纳?，還是沒個停地考證考公，裸辭了在家當(dāng)父母的四腳吞金獸，大城市混不下去灰溜溜回鄉(xiāng)認(rèn)命？”

    “挺好的呀，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