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比。

那車走了幾十分后一直跑到?jīng)]有路的地兒，停了下來。趙學(xué)軍他們蹦下車，又跌跌撞撞的向著沒路的地方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們終于來到一片山腰，在那邊，部隊無數(shù)的人擁擠在那里，救護車，地方上的車，所有人都擁擠在一起，每個人都著急忙慌的顛簸著，找著事情做。

孩子們茫然四顧，找尋著熟悉的身影……

“人呢！我要人?。。。。。。?！工具?。。?！”

“別把車停在隧道口，那是那個單位的車！?。。。。。。?！”

“去給省軍區(qū)電話，叫他們派人，派爆破手?。。。?！”

在雜七雜八的聲音里，趙學(xué)軍找到了爸爸，他看過去，父親站在一個大石頭上，穿著一件破了的舊軍裝，拿著一個撬棒……

腳下一軟，趙學(xué)軍坐在地上，趙學(xué)文大叫：“爸！爸！”

聽到熟悉的聲音，趙建國扭過頭，接著破口大罵：“誰叫你們來的，混蛋！添亂來了！滾回去！”

王希跑著找了一圈，硬生生擠到趙建國面前，大聲問：“趙叔叔，我爸爸呢，我爸爸呢！部隊那邊沒有！我問了，沒有！”

原本吵雜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沒人說話……

“你爸沒事，沒事，叔叔這就組織人，找很多人，就是挖，也幫你把爸爸救出來，相信叔叔，趙叔沒騙過你吧？?。⊥跸?，別急，相信……”

王希瘋了，他掙脫開趙建國，瘋了一樣的喊著爸爸往隧道里沖，有人過去，拽住他，三四個人都壓不住他，王希瘋了一樣的在那里喊爸爸……大雨突然停了……空氣里有些窒息的靜……

后來……有關(guān)于后來……

王希的mama來了，好多人來了，機械開不進隧道。那里面全塌了……出事的原因誰也不能怪，誰也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前，這里也是產(chǎn)煤區(qū)。巨大的猶如蜘蛛網(wǎng)一般的老式礦洞消失在塵埃里，歷史里……王路帶著突擊組進去施工，不知道怎么了，地面坍塌，整個的突擊組就這樣被山脈掩埋。他們說，塌方的聲音整整響了十多分鐘……

人們在搶救，在用手一塊一塊的接著石頭往外運……一位軍官破著嗓子在喊：“叫他們派人，機械進不去，我們需要更多的人……”

王希站了起來，看下四周：“我爸說，小山子村就在這里附近……沒錯的，我去找人，找人，找很多人……”

他很快找到了方向，向著山的那邊奔跑，越跑越快……趙學(xué)軍在后面跟著，也是越跑越快，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樣奔跑了，但是一點都不覺得累，胸口也不悶，只覺得應(yīng)該這樣奔跑，才能跑到什么前頭。

他們跑了三個小時，不，應(yīng)該是更多的時間，終于……又看到了那個村子一排排的窯洞。王希停下來，大聲的喘著粗氣，臉色憋得發(fā)紫，他喊：“救命?。【让。　彼詾樽约郝曇艉艽?，但是，只有跟過來，摔在地上的趙學(xué)軍，趙學(xué)文他們才能勉強聽到……

他喊了一會，沒人出來，小村這會子正是傍晚，家家都在做飯。王希抬起頭，看著村子，又一眼看到了那顆歪脖子樹，他看到了那個掛在歪脖子樹上的炮彈殼……于是奔跑過去，撿起一塊石頭，拼命地敲了起來……

“當！當！當?。。。。。。。。。。。。。。。。。。。。?！”

老書記跟村民披著衣服跑了出來，有人手里還端著一個大碗。

“叔！救我爸?。。。。?！”王希啞著嗓子，哭喊著……

那天開始，小山村，還有附近十多個村子的村民，都跑到施工隧道，那些人用手一塊一塊的傳遞著石頭往外運，后來部隊來了無數(shù)的人……不許村民再上去。小山村的鄉(xiāng)親就每天背著，提著飯食，飲水往山上運……

三天后，王路跟他的突擊隊終于被找到了……無一生還……

一九八六年七月，盛夏！王希抱著爸爸的骨灰盒，王瑞抱著家里的電視機。王希的mama蘇珍提著家里的行李，坐在火車站的木椅上。趙家人，還有部隊上的領(lǐng)導(dǎo)一起來送行。

“王希，叔叔跟你爸說會話，好嗎？”趙建國蹲下，摸著王希的頭求著說。

王希抬起頭看著趙建國，這段日子，他的臉瘦得露出了顴骨。遲疑了下，王希把骨灰盒小心的交到了趙建國的手里。

趙學(xué)軍走過來，伸出手拉住王希，將他帶到了一邊的角落。王希沒說話，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回到了家，就給我來信。如果家里不好，就回來。我爸不是說了嗎，他能養(yǎng)得起你們，真的。我爸是真心實意的……”趙學(xué)軍繼續(xù)勸。

“我媽說了，爸生前很想回去，他想回家。”王希搖搖頭。

“那……王希，以前……算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壁w學(xué)軍不知道該說什么。

“呵。”王希冷笑了下。

趙學(xué)軍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王希：“你拿著，應(yīng)急。家里有事就發(fā)電報，一定不能瞞著?！?/br>
王希接過去打開，看到了里面的錢，他呆了一下，燙手一般的把錢丟到了地下。

趙學(xué)軍撿起來，放到他手里，他又丟到地上。

再撿起來……再丟到地上。

再撿起來……再丟到地上……王希想走……

趙學(xué)軍拉住他，對著他的臉給了他一個狠狠的大耳光。啪！的一聲……

“你家房子都倒了，王瑞還小，我能幫你什么，我什么都幫不到！我就是給你再多。我……我知道，我爸再好，也不是王路叔叔。我知道，我就是給再多，王路叔叔也回不來。我知道，王路叔叔是為我們?nèi)f林死的。你恨這個地方……我知道……你有很多后悔。我也后悔過……可是……我?guī)筒坏侥?，我比你還恨自己……”

王希呆呆的，看著趙學(xué)軍，干裂的嘴巴蠕動幾下，靠著墻眼淚刷刷的流著……趙學(xué)軍撿起錢，走過去，解開他褲帶，找到他運動褲衩上的口袋把錢塞進去，別上別針：“這里的錢，你留著應(yīng)急。阿姨身體不好，你要堅強點?！?/br>
“嗯！我知道?！蓖跸Ｌ岷醚澴?，看著比自己低一頭的趙學(xué)軍，他看了他一會，伸出手抱住他：“我給你寫信，你等著。”

“嗯……王?！悴荒茉倏蘖??！?/br>
“我知道，我不能再哭了……”

“你得忍著！”

“知道……我忍著！不哭，我再也不能哭了！”

一列火車，緩緩進站，王希與母親弟弟，抱著父親的骨灰盒上了臥鋪車廂。趙建國幫他們放好行李，安排好。他最后撫摸一下王路的骨灰盒，嘆息了一下：“弟，你走好。哥在這里看著你回家?；丶摇嗪冒?。”

那車，緩緩的開動了……王希，王瑞趴在窗戶上向外看著，越來……越遠……

趙學(xu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