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手上的一天。”

尤離沒有說話，也未轉(zhuǎn)身看他。屠越龍繼續(xù)移步，陰沉著臉，緩緩地戴上了他的面具，只留一雙殺意濃烈的眼睛。

尤離站在空曠的斗場里，地面上有干涸的血跡，暗沉的顏色讓他厭倦，溟花在他手里泛著光澤，刀柄的花紋精細(xì)無比，刀刃的線條優(yōu)美絕倫。他將它放回腰間，先是蹲了下去，然后緩緩地癱倒在地上，舒展了四肢，看著眼前被吊橋一分為二的天空。

他突然很累，很想睡一覺，很想回到江熙來懷里安心地閉上眼睛。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越來越虛偽，越來越越懂得利用。他根本不想放過屠越龍，更不想助他上位，只不過他還有用。

屠越龍說自己難保沒有栽在他手里的一天……

尤離閉著眼睛笑了。

對付屠越龍算得上極其輕松的事情，甚至比對待合歡還簡單。他可以有自信，甚至自負(fù)一點都沒關(guān)系。

該死的人，更要死得有價值才好。

過了許久，尤離起身，離開斗場，玉蝴蝶和展夢魂站在路邊等了他很久，后者呆滯地問候了一句，便不說話。

尤離笑得有點疲憊，“最近，還沒什么急事，快新年了，你們也不用每天巡邏得這么頻繁，趁機(jī)休息休息?！?/br>
玉蝴蝶道：“樓主，要不要在樓里稍微布置布置？才有元旦氛圍啊……”

尤離一愣，“有這個必要嗎？”

玉蝴蝶道：“樓主第一次在這里迎元旦，自然要好好熱鬧一下。”

尤離苦笑，“我……幾乎從來沒有過什么節(jié)，你們中原的習(xí)俗我也不太清楚，云滇那邊……我也沒有經(jīng)歷過……”

展夢魂像是有點吃驚，玉蝴蝶亦道：“那這是頭一回過元旦？”

尤離點頭，“以前，教中快到年下時，很多人都回家了。剩下的人，我也不愿搭理，他們怎么過的，我也沒有興趣，一個人在書庫里打發(fā)時間也就過了。再后來，一個人行走江湖，哪里顧得上什么節(jié)日……”

玉蝴蝶勉強(qiáng)安慰地笑道：“你別傷感，我和三娘明日去鎮(zhèn)上置些東西，招呼他們布置起來，你一定會喜歡的。”

尤離道：“好，你們喜歡才最要緊。路上注意安全?！?/br>
他看著展夢魂道：“你內(nèi)息好像順了很多，很好?！?/br>
展夢魂憋出了一句：“都多謝樓主，你回來了屬下很高興?！?/br>
尤離道：“每天的打坐調(diào)息不要停，練功也不要急，有問題隨時找我?！?/br>
玉蝴蝶嬌聲道：“屠越龍那個混蛋走了，樓里清靜不少，咱們一起團(tuán)圓也很好。”

尤離對這個詞陌生而向往——

“團(tuán)圓？團(tuán)圓……確實很好?！?/br>
他想要的團(tuán)圓雖然不一樣，眼前的這個看起來卻也不錯。

笑我生無常

血衣樓里突然間變得熱鬧了很多，雖然造成這一結(jié)果的人頗為冷淡，卻因他的歸來給這里添了生氣。

原本冷清的閣樓上掛上了紅燈籠，垂下幾條暖色的綢帶，飄得生動活潑。尤離站在之前冶兒練功的高閣上看著玉蝴蝶和沈三娘在下面折騰，合歡也飛身而上幫她們在檐角掛上那些頗為瑣碎的小玩意兒，展夢魂領(lǐng)著幾個守衛(wèi)將她們買回來的食材往后廚送，洛宇和他哥哥正在遠(yuǎn)處的門口擦拭著兩邊的石像。

尤離突然間就很想哭。

關(guān)于燕南飛的消息在清晨已經(jīng)傳到了血衣樓，展夢魂自然沉默，其余的人在尤離極度嚴(yán)厲地聲音中三緘其口，暫時不會被玉蝴蝶知道。那個嬌媚的女子正在整理手里的彩綢，碧色的衣角溫順地垂著，一臉平和。

尤離不知道能瞞多久，只迫切希望她能這樣平和微笑地迎來新年。

他走到了大門口，洛宇年輕的臉上掛著汗珠，樂呵呵地向他行禮，他哥哥洛城也極恭敬地迎過來，兄弟倆長得很像，稚氣未脫，充滿了朝氣。

“樓主，鎮(zhèn)上最近特別熱鬧，您去逛逛么？”

尤離微微搖頭，“我不喜歡太鬧，也懶得動。”

洛宇和洛城看他沉靜的模樣，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尤離仰望著九華的天空，隨即拍拍洛宇肩膀。

“不過樓里這樣我很喜歡。”

大概這也算短暫的歲月靜好，是不是？

煙雨俏麗的江南，縱然是寒冬，也要溫婉幾分。

葉知秋遣散了百花坪分舵的人馬，留給了傅紅雪和燕南飛，又派了唐竭和冷霖風(fēng)一道去。

傅紅雪沒想回神刀堂，不是不想，而是那里人眼雜。在外人眼中，燕南飛是已經(jīng)死掉的人，巴蜀的消息一傳開，薔薇劍驟然臭名昭著，絲毫不亞于尤離叛入青龍會時的聲名狼藉。

燕南飛卻真的不在意。

既然已經(jīng)是個死去的人，外人如何評說又能怎樣？何況，他自知自己也不算個好人，相比頂著滿江湖流言蜚語進(jìn)入血衣樓的尤離，他已好很多。

所以到了江南陪傅紅雪休養(yǎng)，畢竟是尤離生父的地界，又是他一直喜歡的地方，這已經(jīng)很好了，不是么？

傅紅雪仍舊認(rèn)為是白云軒對燕南飛下了殺手。燕南飛一直沒有說出真相，因為尤離說了，傅紅雪雖然能用一臉冰冷掩飾情緒，卻不善偽裝，為了不讓明月心生疑，這個秘密要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埋藏起來。

葉知秋在江的另一邊聽著上官小仙的咒罵——她已經(jīng)被軟禁多月，封了xue道，每日服著軟筋散。按理說已經(jīng)身懷六甲，當(dāng)然是不可能有分娩的一日的。葉知秋也知留著她的性命始終是禍患。若有一日被青龍會知曉這假孕的真相，尤離就死無葬身之地。

最壞的打算，不過是對外公布上官小仙之前對尤離的陷害，將假孕的主意栽到她自己頭上，這無疑會挽回尤離之前的形象，也無疑會再次引來明月心的猜忌，所以不妥。

好在他已稍微想到一點辦法能與尤離聯(lián)絡(luò)，這事情迫在眉睫，上官小仙避客數(shù)月已經(jīng)引起些猜疑，等到新春，必有客上門，一味回避總非長久之計。

這個新年來得沉重且異常孤獨。往年的葉知秋就已經(jīng)很孤獨，如今他有兒子，卻見不到，摸不著，不能擁抱，想把一切都給他，想彌補(bǔ)他，也不行。他深陷重重危機(jī)里，一個不小心就會喪命，時刻都有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恐懼?jǐn)n在葉知秋心頭。

他卻也不能露出一點膽怯之意，他是盟主，是前輩，是父親，該撐著這片天，誰倒下，他也不能倒下。

該如何安慰自己？

他幼稚地試想某日江湖平定，尤離功成而歸，擁著他喜極而泣，天倫之樂近在眼前，他可以用最溫柔的懷抱安慰他的兒子，用最自豪的語氣夸贊他，用最誠摯的模樣祝福他和江熙來。盡管他后繼無人，盡管他的兒子喜歡一個男子，也都無所謂。

唐竭和冷霖風(fēng)雖然就在分舵，但很少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