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東大族，是跟陸氏并立百年的著姓，陸莘就算再怎么聰明，也不會對吳天明生疑。也只有如此，才能讓獵物落入網(wǎng)中。

    這是他精心謀算的，是他花費了數(shù)年工夫，一點點研究這些世家，研究那些人得出的結(jié)果。他算到了每個人的反應(yīng)，算到了退讓的分寸，算到了忌憚的尺度，也算到了貪心和妄念。

    更重要的是，他身邊還有個幾乎無所不能，完美實現(xiàn)這些計劃的幫手。

    抬起頭，陸儉看向面前端坐的小婦人，依舊是一派溫婉的妝容，連頭發(fā)絲都一根不亂，眉目中隱隱還含著笑，就像一位天真無害的內(nèi)宅婦。這當(dāng)然不是她的本相，然而看著那笑顏，陸儉就覺得心頭跳的厲害，有熱意翻涌。

    這當(dāng)然不是臣服，然而她向他伸出了手，也不遺余力的幫了忙，成就了這么個能顛覆一切的局。

    于是，陸儉也笑了，發(fā)自真心的笑道：“咱們的計策成了，陸莘已經(jīng)簽了契書，余下只要燒了他們的庫房，就能讓陸莘交不出生絲，也能讓吳氏站在咱們這邊了?！?/br>
    沒錯，他要得只是陸莘入套。所有商業(yè)上的流程都沒有分毫的紕漏，唯一的問題就在于“下定”，他們提前簽了契約，收了定金，甚至承諾了賠償。只要無法交貨，陸氏就要陷入困局，名聲掃地。若是前一年，他們還有糧道能補漏，還有陸大人這位吏部大員兜底，而今時今日，他們什么都沒剩下了。

    而在他們對面，是坐山觀虎的周正綸、顧云開，是為了巨利可以落井下石的吳天明，還有那些對陸氏的田產(chǎn)、人丁虎視眈眈的大小世族豪門。

    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伏波也看著陸儉，看著那青年眼中的狂喜和傾慕，看著他唇邊的瘋狂和得意。若論商場的才能，她是比不過他的，恐怕世間也沒幾個人能比得過了。

    不過，那又如何？

    伏波輕松的點了點頭：“剩下的，就交給我了?！?/br>
    第三百一十七章

    談成了買賣，人還是要露面的，而且邀約更多，接觸的人也越來越涉及核心，能聽到的東西就變得不一樣起來了。

    譬如現(xiàn)在，一群人圍在桌前搓骨牌，有輸有贏好不熱鬧。說著說著，就不知怎么繞到了閑話上。

    有個吳家的小子笑道：“聽說城外又來了一群流民，再餓上兩日就能去挑人了?！?/br>
    “都走到城外了，還能挑出多少？早就被別家篩過了吧?！绷硪粋€嗤之以鼻。

    “這你就不懂了，越是能熬的，也越是能干啊，就像那些長相好的小娘，難不成還能幾文錢買了？肯定還是帶到城里更劃算的?！?/br>
    “我也聽聞幾家樓里都有新人，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能掛牌呢？”

    “哈哈哈，難怪這兩年選花魁時爭奇斗艷，還是小娘們多點更好。對了，方賢弟可有去妍俏樓？那邊聽聞也有南邊來的小娘呢。”

    伏波隨手扔出了一張牌，笑著道：“酒色傷身啊，小弟我可是出來干正事的，打打牌就好?！?/br>
    “你小子就是牌運太好，凈惦記著賺我們的錢?！蹦菂羌业墓颖梢牡?。

    “這話說的，還不是各憑本事，要不我把吳兄找來，讓他評評理？”伏波挑眉道。

    一句話惹得眾人哄堂大笑，有人卻悄悄湊近了道：“賢弟，我聽吳世叔說了，番禺那邊能弄來米糧？”

    伏波看了他一眼：“這我可說不準(zhǔn)?！?/br>
    “唉，賢弟何必如此呢？現(xiàn)在青黃不接，你都不知糧食漲到什么價了，可是來錢的好路子啊?！?/br>
    也不知是他的聲音大了些，還是旁人的耳朵太尖，有人已經(jīng)接上了話：“那可不，手頭多點糧食，賺的可不光是銀子。那些窮漢買不起糧，就要投獻田地，賣身為奴了。”

    伏波好奇道：“今年絲價大漲，那些人手頭的錢不也變多了？”

    對面幾人面面相覷，一起大笑起來。

    有人揶揄道：“平日看你少年老成，還以為什么都懂，沒想到還有這么糊涂的時候。絲價漲跌，跟那些窮漢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不是莊子里的佃農(nóng)，就是借絲社錢的泥腿子，怕不是今年的收成還要比往年差幾分呢?！?/br>
    “再說了，絲價能漲，但漲的終歸有限，糧價要漲多少，還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有人順嘴就給補上了。

    伏波微微頷首，也嘆了口氣：“就是亂的太厲害，綢緞怕是沒多少人買了?！?/br>
    “那就改織絲甲啊，聽說顧氏就有些門路的，似乎資助了幾位……”他話沒說完，就有人在旁邊捅了一下，打斷了下面的話。

    那人一怔，突然反應(yīng)過來，面前這位方小公子可是來自番禺，說不定跟赤旗幫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亂世，各大勢力打來打去，真難說有沒有死敵。世家卻不管這些，往往誰給錢就賣給誰，資助的也未必只有一家。都是些莽夫，只要不禍害自家就行，這些話就不便跟方陵這個外人說起了。

    都是聰明人，飛快帶過來這個話題，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起來。伏波只是靜靜的聽著，隨手輸上一些，讓牌局持續(xù)的更長更久。

    ※

    “還好夫人讓我早些收手，沒想到絲價當(dāng)真有變，是那些大族出手了嗎？”呂敬之如今面對這位江夫人，也不再擺出架子了，說話極為坦誠。實在是對方給出的消息精準(zhǔn)，讓人嘆為觀止。之前狂漲到了一兩二錢的絲價，如既已經(jīng)放緩了漲勢，也不知是下面收絲的人太多，還是幾位世家聯(lián)手壓價了。

    伏波微微一笑：“陸氏和吳氏談成了大單子，顧氏要保織坊，各家都想便宜些買入生絲，自然不可能讓絲價一路瘋漲。”

    呂敬之心頭一驚：“難不成還會跌？”

    他手里也有不少單子呢，若是跌了，可是會虧上不少。

    伏波卻道：“放心，不會太快的。生絲上市之后，總還有一波漲勢，到時候盡快出手即可?！?/br>
    呂敬之聞言倒是多看了江夫人一眼：“夫人對于這些，倒是意外的熟悉?！?/br>
    伏波笑了笑：“南邊開了銀行，里面的交易場就是專門干這個的，我也略有耳聞?！?/br>
    這還真是個新鮮的話題，不過呂敬之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可不是絲價或者什么交易場，而是江夫人來此的目的。遲疑了片刻，他還是問道：“如今局已經(jīng)做成了，真要對陸氏下手了嗎？”

    伏波不答反問：“你說的那兩個山寨，真都是陸氏資助的？”

    呂敬之立刻道：“絕不會錯！只要流民逃過來，先會被那兩伙山賊攔住，劫掠婦孺，驅(qū)趕壯丁。如此一來，到了陸氏的地界，剩下的人才會乖乖投效，不至于生出亂子。世家皆是如此，也不獨陸氏一家?！?/br>
    伏波緩緩點頭，又道：“陸氏的私兵也不少吧？”

    呂敬之嘆了一聲：“可不是嘛，世家哪有不養(yǎng)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