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滿身狼狽的少女。

少女坐在地上，身上穿著不合時節(jié)的單薄的衣裳，肩頭袖口處有大塊脫線的地方，從頭到腳到處可見污跡。

她嚇得不輕，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抬眸看向?qū)O蓬，目光一下子充滿了驚恐。

“這位小娘子……”孫蓬彎腰，伸手要去扶她，那少女突然發(fā)出尖叫。

“怎么了？”馮姨娘顯然也聽到了動靜，走下馬車過來詢問。眼見著地上的少女滿臉驚恐，馮姨娘吃了一驚問：“七郎，這是怎么了？”

孫蓬搖頭，蹲下身試圖安撫少女。枸杞在旁將方才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又說了一遍。

“這孩子，看著可憐，不如先跟著我們……”

“求您了，不要?dú)⑽遥灰獨(dú)⑽?！?/br>
少女似乎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只抱著腦袋拼命叫喊。孫蓬看的仔細(xì)，她赤著雙腳，腳底臟兮兮的，還有很多被尖銳的石子劃開的口子。

是她沒錯，但是事情好像變得和前世有些不同……

“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br>
馮姨娘像是哄孩子一般，湊近去哄那少女。少女的精神狀態(tài)有些不大對勁，單凡有人靠近，無論男女，都變得極度不安，尖叫不斷。甚至馮姨娘還差一點(diǎn)被她亂揮的手，打到臉頰。

這種極度的恐懼……

孫蓬皺了皺眉頭，咬咬牙，只能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孫蓬的手還未碰到少女的胳膊，忽聽得前方山路響起一個沉穩(wěn)清晰的男聲：

“荀娘子?！?/br>
“荀娘子莫怕，他們是京城孫家人，絕不會傷害你?！?/br>
也許是這個聲音安撫了少女，在孫蓬的沉默中，少女漸漸抬起頭來，滿臉是淚，雙目滿是驚恐。

“荀娘子……”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孫蓬抬頭去看，謝忱僧衣佛珠緩步走來，語調(diào)間似乎長長舒了口氣。

“荀娘子，暫且隨貧僧先回寺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冷冷清清夜_(:з」∠)_

第10章【壹零】山寺僧

路上因這場意外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到孫府一行人進(jìn)寺，已過晌午。寺里的方丈接待了他們，安排好暫時落腳休息的廂房后，便讓小沙彌端來了齋菜，供他們用膳。

八郎吃飽喝足，很快就犯了困。孫蓬命枸杞在邊上照看，自己則去了女客廂房處見馮姨娘。

景明寺位于京城南城門外英山東面。這座寺廟久居深山，然背負(fù)京城，從風(fēng)水上來說，這里無愧是當(dāng)年宣武帝最選的寶地。

青林垂影，綠水為文，環(huán)境之美，叫人不得不感慨。

整座寺廟依山而建，佛殿重重，根據(jù)山勢起伏。青臺紫閣，松竹蘭芷，沿著寺中臺階，每走一步，都能聞到風(fēng)中帶來的馥郁檀香。

景明寺因香火近年來并不鼎盛，廂房已無須事先訂好。但為著偶爾投宿的香客們能住得舒坦，男女客的廂房每日均有小沙彌仔細(xì)打掃。

孫蓬走到女客廂房處，便見著院中水池旁，有個小沙彌正緊握掃帚，同馮姨娘說話。

“這是小黃，它已經(jīng)在池底住了很多年了，很少會冒頭。”

小沙彌的聲音怯怯的有些膽小，馮姨娘坐在水池旁，手里端著一只碗，不時抓一把往水池里丟，一邊丟還一邊問：“那小黃吃什么？”

“吃……吃……”

“吃rou。”

孫蓬湊近了才發(fā)覺，水池邊上爬了只黃甲的王八，懶洋洋的，似乎在曬著太陽。

“王八喜食魚蝦貝，也吃蟲子和其他rou。池子里頭，魚蝦不少，我看這王八又肥大又，怕是平日躲在池底，也沒少吃東西。姨娘用不著喂它?！?/br>
馮姨娘笑著抬頭，將手里的小碗轉(zhuǎn)手遞給了身邊的婢女：“七郎來了?！?/br>
孫蓬點(diǎn)了點(diǎn)頭，稍稍跟馮姨娘說了幾句閑話，見小沙彌行禮告退，這才轉(zhuǎn)了個話題。

“姨娘，那位小娘子如何了？”

少女在謝忱的安撫下，到底還是跟著他們一道上了景明寺。也是在那時候，孫蓬才得知，謝忱在山里發(fā)現(xiàn)了昏厥的少女，帶回寺里沒多久，少女蘇醒，以為自己又掉進(jìn)虎xue，慌不擇路逃出寺廟，這才撞上了他們。

畢竟男女有別，那少女又一味懼怕男子的靠近，孫蓬和謝忱無奈，只好將人交托給馮姨娘照顧。

“吃過齋菜之后，好不容易才睡下?！瘪T姨娘起身，帶著孫蓬一道慢慢往廂房走，“七郎，荀娘子只怕在這之前吃了不少苦頭，怕人的很?！?/br>
廂房內(nèi)，靜悄悄的，似乎真的在深睡中。孫蓬站在門口聽了會兒，隨即轉(zhuǎn)身：“姨娘，既然荀娘子還在睡，我就不打擾她了，晚些時候再過來。”

馮姨娘點(diǎn)頭，親自送他走出院子，這才回了廂房休息。

孫蓬在寺中信步走著，記憶中熟悉的每一個轉(zhuǎn)角，每一條路都在行走中一步步浮上心頭。

從香客所住的廂房，走到寺中最大的寶塔下，孫蓬忍不住抬頭去看。

金盤寶鐸，煥爛霞表，足以看出寺中僧人對這座宣武帝時期建造的寶塔的重視。

身后不遠(yuǎn)處有腳步聲傳來。

孫蓬回首一望，便見遠(yuǎn)處轉(zhuǎn)角，有一抹僧衣拂過，而后白衣僧人緩步走來，周身清明，不染片塵。

看清來人后，孫蓬怔了片刻，隨即拱手：“常和大師?！?/br>
謝忱一身最是尋常不過的僧衣，偏生穿得要較寺中其他僧人更多幾分神姿高徹來。

仿佛他越過山海，透過萬千日光，跋涉而來。

孫蓬從從前就覺得，這個男人如果不入佛門，大抵就會是世間最能吸引他人目光的存在。

就如他自己，也正是從朝夕相處中，漸漸被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人記在心頭，從此放不下，忘不掉。

“山中小寺，粗茶淡飯，不知七郎用的如何？”

“平平淡淡亦是上品?！睂O蓬笑笑，視線落在謝忱的臉上。

他已經(jīng)記不得幼時在宮中，偶爾與謝忱相處時的情景，只零星記得謝忱出家后，他幾次跟隨老太爺上景明寺，彼時的謝忱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太多的笑容，神色總是淡淡的，無悲無喜，仿佛世間萬物皆已不能再擾亂心神。

現(xiàn)在也是這樣啊。孫蓬心里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嘆息。

謝忱雙手合十：“寺中不比山下，倒是叫七郎辛苦了。”

“這有什么苦的，一年的齋菜都吃過來了?！睂O蓬隨口一句，抬頭看了眼邊上零星走過的僧人，錯過了謝忱眼中一閃而過的銳利。

再回頭，他突然發(fā)問：“大師是怎么遇上荀娘子的？”

謝忱的眼神有一瞬間冷厲下來，孫蓬一愣一時有些心驚：“后山有處大湖，蘆蒲菱藕，黃甲紫鱗，青鳧白雁，樣樣皆有風(fēng)光也是獨(dú)一處。貧僧偶爾會去湖邊坐禪。”

孫蓬一聽，當(dāng)即便有些明白，那荀娘子多半和前世一樣，也是逃出yin祠魔窟后，慌里慌張跑進(jìn)了景明寺后山。

只不過，前世是他在后山無意間撿到了荀娘子。這一世則換成了謝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