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里，一手按著這顆可愛的腦袋，反客為主，撬開了她的唇舌，而且不許她退縮哪怕一寸。

    塔樓不在調(diào)溫法陣的范圍內(nèi)，空氣是夏季不加矯飾的炎熱。雖然這座古建筑在設(shè)計之初，就考慮到了通風(fēng)的需求，但兩個人疊在一起、糾纏半晌，還是難免各自微微出汗。

    他的手指在攀爬移動，拭去了她脊梁上墜落的一滴汗珠。

    “……手拿出去?！毙』实勖畹?。

    可這聲音都像是濕漉漉的。

    攝政王喉結(jié)滾動，不僅沒有像她說的一樣做，反而埋首下去，一點點去親吻更加逾禮的地方。

    小皇帝放任了他一會兒，但在事態(tài)更加失控前，她摁住了這個人的腦袋，還有那雙不規(guī)矩的手。

    “我不要在這種地方做那種事?！彼吡怂幌拢敖抡?，你再敢繼續(xù)，我就打你了。”

    他抬起頭，從一個仰視的角度來看她。在這個對視中，他的表情漸漸軟化，變得像個單純的孩子；一點陽光被折射在他眼里，像將冬日陰云都點亮。

    “……是我錯了，我不該和你生氣。阿沐，我們結(jié)婚吧?！睌z政王說話也變得孩子氣起來，聲音也溫柔不少，像是怕驚動一個美夢。

    “我暗中查過了，被提煉靈晶過后，也有人能活很久，只是需要調(diào)養(yǎng)，不能太過勞累。我看好了幾個地方，四季溫暖如春，安靜又漂亮，適合靜養(yǎng)。”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你仔細(xì)想想，喜歡哪一個？我們可以一起住下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每天陪著你。”

    裴沐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他的發(fā)質(zhì)看起來很硬，其實摸起來軟軟的，光滑柔順，像深銀色的水流滑過指間，令人想起墜落的星河。

    這兩天里，他悄悄送來了好幾份目錄，都是關(guān)于療養(yǎng)地的資料。

    而裴沐全部退回去了。

    現(xiàn)在他趴在她面前，依戀地望著她，目光里充滿懇求。幾乎不像她記憶中的皇叔了。

    她也舍不得他。

    但……

    她慢慢說出一句話：“月章，你是要當(dāng)執(zhí)政官的。這么多年，我們早就說好了?！?/br>
    執(zhí)政官是要住在永康城的。

    他要接替她坐鎮(zhèn)這座明珠宮。他要接過那份從先太后處傳下的職責(zé)，也接過他們一直以來的理念，去新的時代里貫徹下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努力想要活得更好的人，而為政者的職責(zé)就是竭力讓所有人都能有尊嚴(yán)地活著。

    如果姜月章不做執(zhí)政官，那他們這么多年的苦心謀劃無異于荒廢。扳倒一個佘家，還會有王家、李家……權(quán)力最中心的位置，他們不去占，就會有別人占，而誰也說不好那是人是鬼。

    攝政王的面容變得蒼白。

    他原本就有一張俊美卻缺乏血色的臉，現(xiàn)在他臉色煞白，幾乎像個睜著眼睛的死人。

    但他還是勉強笑了一下。

    “……好，執(zhí)政官，我做?！彼f得很平靜，字和字之間細(xì)微的起伏卻譜成無數(shù)壓抑的背景樂，“但是阿沐，你可以去療養(yǎng)，是不是？我們能抽空見面，或者假如我太忙……你就多來見見我，讓我知道你身體健康，好不好？”

    裴沐又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然后是他的臉。他臉頰很涼。

    “我想留在這里?！彼f，“月章你別難過，皇祖母很早就為我準(zhǔn)備了另外的身份，作為退路。我可以當(dāng)一個流落民間的郡主，然后我們結(jié)婚，我陪你住在永康城?！?/br>
    “可那樣你活不了多久。”攝政王固執(zhí)起來，“我要你活著。就算你不在我眼前，就算我不能陪你，我也要你活著?！?/br>
    裴沐有些無奈：“我不會馬上就死的……而且，如果不能時常見到你，活四年和活十年有什么區(qū)別？”

    他低下了頭。

    這個一身戎裝的男人趴在她膝蓋上，呼吸也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布料，緊緊貼在她肌膚上。一起一伏，仿佛海浪平緩的夢；這一刻的平緩，背地里的驚濤。

    “阿沐，我真不知道……”

    他沒有抬頭，啞著嗓子：“我究竟該為了你說的話高興，還是難過。聽上去，你好像很愛我一樣，我從沒奢求過這個，可是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么不愿意為了我妥協(xié)更多？”

    “我只是想要你活著，我的要求……很過分么？”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不過分。過分的是我。”她嘆了口氣，“是我想要的太多，不僅想要活著，還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而且……”

    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但攝政王驀地發(fā)出一聲冷笑。

    他抬起頭，接著站起，由仰視轉(zhuǎn)為俯視。陰影瞬間就籠罩了他；分明是正常的光影變換，但他的神情也像整個被暗影侵蝕。

    “而且，”他接替她說下去，音色冰冷如冰棱撞擊，“你即便退位，手里也還有力量。修士同盟支持你，所以你還能再做一些事。是啊，你就是這樣一個盡職盡責(zé)的好皇帝?！?/br>
    字字句句，充滿譏諷。

    小皇帝哪里是受氣的性子，登時不快地擰起了眉：“皇叔！”

    方才的溫馨情意倏然蒸發(fā)，只剩了炎熱的風(fēng)兀自流轉(zhuǎn)。

    攝政王摘下掛在一邊的帽子，猛地扣在頭上，再壓低帽檐將眼神遮擋大半。

    “陛下，恕臣告退。”

    他大步流星地離開。

    裴沐盯著他的背影。她發(fā)現(xiàn)在他即將走出門外時，他的背影頓了頓，似乎在等待一聲挽回。

    但她什么都沒說。

    在這片灼熱的沉默里，他終究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

    走出塔樓的那一刻，攝政王停下腳步。

    他回過頭，略撐起帽檐，仰頭看向塔頂。

    除了耀眼的陽光和看慣的舊式建筑以外，他什么都看不見，但他好像又能夠通過這片靜默的建筑，看見他想看的那個人。

    看著看著，他有些失神。

    “……原來也不是不會哄人?！彼痪?，指尖劃過自己的心口，喉嚨里悶出一聲笑，“倔強的樣子也很可愛?！?/br>
    他閉了閉眼。

    等他重新邁開步伐，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

    ――超然的平靜。

    他走過這座古老而龐大的宮廷，一路上遇到的工匠向他行禮、衛(wèi)兵向他行禮，那些舊日的服侍皇家的宮人們，大半也在急不可耐地討好他，又生怕顯得太過急切而惹了他的厭。

    人人都知道他即將入主明珠宮。那奢華的大殿都要依照他的喜好來更改。

    呵……權(quán)力。

    這就是權(quán)力的力量，掌管這黑洞旋渦一般的力量的過程，通常被人們稱作“滋味”。

    嘗過權(quán)力的滋味就回不去了，因為你知道自己手里的力量能去做多少事情。

    而他……

    他要的不多。很久以前開始，他要的就很少。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