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章，你真好。我過去常常覺得你對我很壞……但其實，撇開所有那些細節(jié)，你對我真的很好?！?/br>
    他垂下頭，吻了吻她唇邊的血跡。在這一剎那，他心中涌起一個有些冷漠的愿望：如果她身上的毒能通過這點血傳給他，那就好了。

    但這并沒有發(fā)生。他仍然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這顆心臟，頑強得讓他憤怒。

    “阿沐，你還有什么要求，我全都答應(yīng)。我……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心愿，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

    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說：“至少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活下去？”

    她怔了怔，笑了：“好。這只是看著嚴重些，不會立刻如何的?！?/br>
    他有點放心，也略略一笑，又問：“明天晚上呢？”

    “應(yīng)該也可以?！?/br>
    “后天晚上？”

    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過分貪心。

    她眼睛彎起來，像被逗笑了，開口時卻是有些哽咽：“姜月章，我并沒有故意想丟下你。其實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努力活下去，每一天，每一天……我會努力等下一次見到你的那一天到來……”

    她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但即便如此，剩下的時間，他們也無法一直在一起。

    一個好的皇帝，在安撫好邊疆戰(zhàn)士之后，就要回到昭陽城，去處理堆積的政務(wù)，去關(guān)心邊塞以外的地方。

    而一個好的崆峒派掌門，也不會丟下自己的門人。她要關(guān)心他們，要看著他們，要思考門派的未來走向何方。

    所以，他們都只能等而已。

    在她活著的時候，等下一次見面的時機；在她死了之后，他就一個人去等最終時刻的到來。

    她等的時間并不長，但他等待的時間，卻無疑會漫長許多。

    即便如此……

    “阿沐，我想同你成親?！?/br>
    他摟著她，望著星斗陳列的蒼穹，像個突發(fā)奇想的傻子。

    她笑起來，低聲說：“姜月章，你怎么突然變笨了？十一年前，你不就已經(jīng)是我的夫君了么？”

    他怔了怔，恍然道：“這樣么？”

    “……是這樣啊。”他又嘆氣說道，“我好像浪費了很多時間，想想有些可惜?！?/br>
    只有開頭和結(jié)尾是純粹的、專注的喜悅，其他的辰光卻都浪費了。

    所以這十一年顯得太短，像露水消失的一瞬，忽然就沒有了。

    *

    大齊八年，崆峒派與大齊朝廷簽訂合作條約。這是歷史上第一個門派與王朝之間簽訂的協(xié)議。

    其后五年，崆峒派的弟子活躍于大齊境內(nèi)各處，為人們帶去了各式各樣的器具，包括新的種子、農(nóng)具。

    在此期間，他們也為大齊抗擊北胡而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有了他們發(fā)明的器械，大齊將北胡趕出了驪山以北的北穹草原，又一路往西，將他們驅(qū)趕到了蘇蘭山脈以西。

    沒有人知道，崆峒派的第一任掌門是何時去世的，因為崆峒派一直拒絕承認他們的掌門去世。他們總說，崆峒派存在一天，掌門就活著一天。

    但史書記載，大齊九年，齊皇曾生了一場重病。

    大齊十六年，齊皇在第六次巡行途中突然病逝，這讓當時的朝廷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混亂。

    在權(quán)力爭斗過程中，原本定好的太子被暗殺，匆匆被推舉上位的新皇，卻是個昏庸無道、任人唯親的昏君。

    大齊二十一年，國內(nèi)處處揭竿起義。

    五年后，曾經(jīng)強盛一時的王朝被攻陷了首府。

    起義軍建立了一個新的王朝，名為“陳”，但是，由于崆峒派的技術(shù)流入民間，使得各地權(quán)貴都積蓄了不小的力量。

    這導致新的中央王朝根本無力鎮(zhèn)壓四方。

    很快，陳朝也被推翻了。

    天下再次陷入分裂的局勢，長達百年。

    這百年里，曾經(jīng)活躍一時的崆峒派，也因為理念不合，而分裂為好幾派。

    他們有的依附于一方豪強，試圖輔佐建立一個新的統(tǒng)一王朝；有的專注于研究技術(shù)，去幫助民間的百姓；有的躲在山林里，不問世事，后來形成了新的隱世門派。

    因為戰(zhàn)亂、動蕩，許多曾經(jīng)的技術(shù)都失傳了。

    但種子、農(nóng)具，一些基礎(chǔ)的藥方，仍然頑強地流傳下來，并被后人不斷改良，煥發(fā)著新的生命力。

    百年中，雖然沒有建立一個統(tǒng)一的王朝，各地卻形成了世家，也不斷建立了地方上的小朝廷。

    由于中原的混戰(zhàn)，曾被驅(qū)趕出去的北胡，多年后卷土重來，侵入北方。北方部分世家南渡，加入了南方的世家聯(lián)盟，而北方則經(jīng)歷著艱難的民族融合。

    大齊覆滅一百五十年后，北方建立了一個名為“北齊”的朝廷，統(tǒng)御各大世家。

    南方則形成了莊園經(jīng)濟，世家力量強橫，所建立的南朝只是一個政治聯(lián)盟，真正做出決策的，是各大世家。

    南北對峙局面，就此形成。

    另一方面，南方的女修更加活躍，政治上也出現(xiàn)了不少女性官員、領(lǐng)導者。

    而北方依舊維持著古板的重男輕女思維，北齊朝廷與北方世家，都維持著嫡長子傳承的習慣。

    世俗局面之外，也隱隱形成了獨立的修真界。無心政治的修士們自成一派，一心修煉，不理俗世。

    不過修煉是要錢的。所以很多有名的修士，也是世家子出身。

    這時候，北方出名的修士里，就包括了姜家的幼子，劍修姜沐云，小名阿沐。

    姜沐云活了二十年，最大的煩惱是――

    她的兄長，是個“弟”控。

    第56章 天子：既壽永昌

    那段時間, 姜月章最期待的就是每個月收信的時刻。

    阿沐給了他一只機關(guān)小鳥，蓄滿靈力之后，可以即時創(chuàng)造出許多看不見的、微小的傳送法陣, 從而將信由一方傳遞給另一方。

    她解釋說：“這是昆侖派傳下的秘術(shù)，是從上古大祭司使用的術(shù)法改良而來。傳說大祭司能憑借星空的定位, 就實現(xiàn)千萬里的傳送, 現(xiàn)在人們的力量已經(jīng)不足以這樣做。但有這機關(guān)秘術(shù), 還是能設(shè)法用一用?！?/br>
    他聽了后，每當回想起這一點, 心中總不免遺憾：若他也有上古大祭司那樣的實力, 無論多遠的地方都能隨心而動，那他一定天天都去找她。

    然而, 在這天神遠去的世界里, 能擁有這樣一只并不完美的機關(guān)小鳥, 已是足夠的幸運。

    每個月，從第一個子夜來臨之時起, 他就會時不時去看看案頭。

    英華宮后方寢殿, 最靠近床榻的案頭上，那只機關(guān)小鳥就停留在角落，光滑的、尖尖的木頭嘴對著窗外, 兩只圓溜溜的小眼睛也盯著外頭，像一個呆呆的盼望。

    通常在五號或者六號, 小鳥會在某個時刻突然張開嘴，吐出一封信，還有一些別的什么零碎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