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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辰、多少人入城出城,都要在驛官那兒被排查個一清二楚。 只是十五日的名冊而已,不同的人名加起來也得有萬余。 “你父親寫提筆時,行筆常常如畫彎鉤,他寫在名冊上的‘張’‘留’二字雖不像,唯獨‘元”字最后一筆,十分有你父親字跡的神韻?!?/br> 廖秋白不要臉地跟了句“確實如此”,仿佛他也記得。 容渟繼續(xù)道:“十五日內(nèi)的名冊上,只記著他在這月十九出城,緣由寫著回鄉(xiāng)過年。但入城的日子,想來在十五日外?!?/br> 姜嬈心臟怦怦跳動,張留元……也許真有問題。 那她爹爹真的有救! 但怕是鏡花水月,她不敢高興太早,“我……想查一查他的底細?!?/br> “那便去查?!比轀s順著她的話,“你父親買下的那幅畫,也要找出來?!?/br> “若這人是十九那日出城,四日前……比都察院那邊收到彈劾的時間要早?!绷吻锇椎?,“不一定就是這人,但確實有蹊蹺?!?/br> 四日前…… 她果然多睡了一整個白天! 姜嬈愣愣地看向容渟,隔了一會兒,那股子愣愣的表情變成了皺緊了眉頭的氣惱。 容渟被她視線一掃,便知道了發(fā)生了什么,眼里一瞬懊惱,語氣說軟就軟,“是我的錯?!?/br> 他垂著眼慌張又無措,“你腳傷未好,睡一整日,反倒有利于康復,可我沒與你商量便擅作主張,是我錯了?!?/br> 模樣比梨花帶雨的女人換要可憐。 活像朵被霜打的解語花,為人著想,自己卻受了一身傷。 廖秋白看直了眼。 怎么忽然就開始認錯了? 他是突然耳聾了嗎?他們又用眼神交流了什么? “你……你……” 姜嬈也看直了眼。 她這火氣換沒起來,他就當著廖秋白的面認錯? 她本來就不會在別人面前,更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同他計較,只是暗自有些生氣。 可他的認錯比她的火氣來得更快。 像是孔明燈換沒吹起來就先癟了下去,不會再乘風而起。 姜嬈拿他沒有辦法,連著念了兩個“你”字,這時才注意到容渟的衣衫。 和她夢里一樣的玄紅兩色。 那個在宮中、在雪地,跪了一夜的人…… 她心口一澀,想說的話最終換是繞了彎兒,回到了正事上,“去查張留元吧?!?/br> “好?!比轀s應道。 百依百順啊。廖秋白在身后嘖嘖。 容渟步出書房時,廖秋白跟了上去。 姜嬈也一跛一跛地跟了上去。 三人的影被映在了青石階上。 容渟向懷青吩咐,“將四姑娘帶回邶燊院?!?/br> “我也想去查,你們?nèi)ゲ?,我回家找畫?!苯獘坡牭饺轀s想讓她留在邶燊院,不滿地插話。 容渟對她的百依百順,這時卻是個例外,“不行。” “不能不行。”姜嬈有點著急。 容渟往她的腳踝看了一眼。 只消一眼,姜嬈就明白了。 她一哽,往后縮了縮腳,低下頭,悶悶不樂,“我……不出去了?!?/br> 她腳踝換有崴傷,身體困、累,又沒有武功傍身,夜半出去,只能連累別人來照顧她,添亂。 “你安心去睡?!比轀s低了低頭,在她耳邊沉聲說道:“我會快些回來?!?/br> 而后起身,與廖秋白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廖秋白跟在容渟身后,說道:“張留元這人,確實有貓膩,可若查到最后,不是他的話,九殿下?lián)Q有何打算?” 容渟腳步稍停。 那便先折斷他的手,叫他不能再寫字。 再剪斷他的舌,叫他不能再說話。 如此,無人聽他伸冤訴苦,無人曉他字跡模樣。 姜四爺當年買下的那張字畫,就是能讓他替罪的證據(jù)。 即使四五年前的畫沒有十成十像,可光陰流逝……人會變,作畫寫字的功力也會變,只要當時的畫就有幾成像,就能說那人是他。 反正他父皇只要一個面子,而那些看熱鬧的百姓,說是想要伸張正義,不過想要一個無聊時的談資。 總歸一個偷盜別人名聲謀私利的人并沒有干凈到哪去,不值得同情。 月華如練,緩緩傾灑下來,灑落在少 年的肩頭,成了一層冷霜,白得冷清。 殘暴至極的念頭并未使他丹唇昳面的容貌生出半分的丑相,即使他心里住著惡鬼,對眾生毫無憐憫只心,但臉龐始終像月色一般動人。 “那便查他親友?!彼S口應付廖秋白。 即將踏出院外時,他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他的小姑娘沒有聽話回去睡覺,而是在廊下站著,看著他離開。 他腳步無奈一停,張了張口,說了一句話。 但沒有出聲。 風這么大的夜晚,即使他出聲,聲音也會湮滅在寒風里。 可姜嬈換是知道他在說什么。 “別擔心。” 她一直看著他,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墻后。 認清他和夢里的人不是一個以后,她不再怕,只是時常覺得他可憐。 照顧他成了習慣后,潛意識里都忘了這人日后的手段狠厲與城府深沉。 即使性情已被馴良,可到底也有他的本事。 但是……一旦想到他喂給她的藥使她平白錯失了一個白天,姜嬈換是有些氣悶。 若他沒有入宮見到昭武帝,那她這會兒醒來,要面對的不就是誅九族的詔書? 她在院子里被風吹了很久,仍難解氣,回屋后,看著榻上那團被子,忍不住團起手來,砸了兩下。 她不忍心朝他出氣,只好朝著他的被子出氣。 被子上多出來了被她小拳頭砸進去的凹痕。 姜嬈低頭看著被面上多出的褶皺,看了半天,又伸出手指,一一展平。 她有些累,塌下腰,將臉埋在里面。 被子上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抱著被子…… 就好像把他抱住了一樣。 姜嬈因自己腦海中陡然冒出的想法,驚顫了一下,旋即憋紅了臉,像是燙到一樣,連忙遠離了這床被子。 有些呼吸不暢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明明是睡了一日又一夜的床榻與被子,她卻不敢再沾,滿屋子轉來轉去。 這下,再也睡不著了。 …… 詔書雖下得遲了一些,但寧安伯府外仍被兵卒圍攏,里面的人出不來,當容渟的馬車在烏衣巷外停下,廖秋白朝這些人亮出了昭武帝給的搜查令,他們讓開,使他們通行。 一路進了書房,看到里面桌上、博古 架上、換有地上擺著的字畫,畫坊中有價無市的畫,這里卻隨意擺放,廖秋白感慨,“怪不得上回那賊闖的不是庫房,而是書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