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坐在出租車?yán)?，血已?jīng)慢慢止住了。挨了那么一拳，其實(shí)也并不覺得痛，反正這陣子自己總是各種受傷，這點(diǎn)小傷，已經(jīng)算不上什么了。如果不是怕張亮抓著自己不準(zhǔn)走，易清寧可他再打地自己狠一點(diǎn)，久一點(diǎn)，就像他說的，替龍?zhí)煊鸫蛄?。他寧可龍?zhí)煊饹_進(jìn)來的時候，會拎著自己打一頓，易清發(fā)誓，自己絕不會還手，他打，就任他打，打到吐血打到殘疾，只要龍?zhí)煊鸪鍪?，他都受著。只有這樣，他才和龍?zhí)煊鹫娴膬汕辶耍挪粫X得自己還欠著龍?zhí)煊鹗裁?，只有這樣，他才算真的放下他了?？墒驱?zhí)煊鹚麤]有，沒有破口大罵，沒有拳打腳踢，他什么都沒有做，他只是用那雙快滴出血來的眼睛盯著自己，死死地盯著。這輩子，這雙眼睛，這雙飽含絕望的、仇恨的眼睛，刻進(jìn)了自己的心里，易清知道，自己是再也忘不掉了。

當(dāng)車子停在熟悉的大樓下面的時候，易清從車窗外朝樓上看了一眼，那里是黑的，龍?zhí)煊疬€沒有回來。龍?zhí)煊鸩粫貋淼?，至少現(xiàn)在，他不會回來。他肯定又會跑到哪個酒吧，把自己灌個爛醉吧。

易清下了車，跑進(jìn)了樓道里。他知道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危險，也許張亮?xí)暮竺孀飞蟻??？墒撬€是想冒這個險，想在臨走的時刻，再最后看這房子一眼，真的只是最后一眼。這間自己還未住滿一年的房子，卻給了比自己過去十多年還多的快樂，比自己那個住了十多年的豪華大宅更給了自己家的感覺。

易清開了門，一瞬間，所有的記憶被風(fēng)挾持著朝自己鋪天蓋地地卷來。自己和龍?zhí)煊鹪谶@個房子里做過的一切，爭吵的、高興的、冷戰(zhàn)的、興奮的、纏綿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朝自己涌了過來，壓地自己喘不過氣來。

易清在黑暗里，循著記憶朝飯桌那里摸了過去。他知道那桌上，肯定有滿滿一桌沒動過筷的飯菜，而在那冰涼的飯菜里，肯定會有一碗涼透了的水餃。

他走到餐桌旁，打開了手機(jī)的手電筒，朝餐桌上照了一下。是的，在主位上，端端正正地?cái)[著的，是一碗水餃。那是龍?zhí)煊鸾o自己做的，他說，我給你做水餃，你晚上回來吧。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做水餃的時候的別扭樣，心就軟了。本來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他回來的，可是心一軟，還是答應(yīng)了。易清答應(yīng)了他的，所以他回來了，他要一個一個地，把他親手給自己做的水餃都吃下了。19歲，19個，他說的。

那被精心挑選出來的水餃早就因?yàn)榕菥昧宋鼭M了水分，全都漲漲的，一個個黏在一起。易清夾了一個，塞進(jìn)了嘴里，冰涼的、硬邦邦的表皮，因?yàn)榕菟ノ兜赖酿W料，簡直味同嚼蠟?？墒潜M管這樣，易清還是一個接一個不停地往嘴里塞，仿佛多吃一個，對龍?zhí)煊鸬睦⒕尉蜁僖稽c(diǎn)，多吃一個，自己心里就會好受些。

可是為什么越吃到后面，心里反而越難受，越來越難以下咽？易清終于在吃到第十五個的時候，忍不住沖到洗手間吐了。在里面吐地天翻地覆，可是一從里面出來，易清又馬上端著碗將那剩下的四個全都塞到了自己的嘴里。明明肚子里在翻江倒海，明明一聞到這味道就快吐出來了，可是，還是要把它吃完了。因?yàn)楸緛砭痛饝?yīng)了他的，要回來，吃他給自己做的餃子的。

龍?zhí)煊穑僖?，再也不見?/br>
易清在黑暗里，不敢朝房子里再看一眼，關(guān)上了門，逃也似的下了樓，將房門鑰匙丟進(jìn)了漆黑的夜里。

候機(jī)大廳里，清爸、清媽、易子峰，還有一大群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易清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快過登機(jī)的時間了，還是聯(lián)系不到易清。易子峰派去跟蹤易清的人早就在下午的時候被陸鳴暗地里叫人綁了，到現(xiàn)在也是音信全無。

易清坐在出租車?yán)?，看了下時間，再不快點(diǎn)就要趕不上登機(jī)了，而司機(jī)還偏偏繞了道?！八緳C(jī)，能別繞路嗎，我趕飛機(jī)?！?/br>
“先生，我就是看你趕時間才變道的。前面那條路正在大塞車，沒個把小時根本通不了。我知道你心急，可是晚上下這么大雨，能見度這么低，還是慢開點(diǎn)安全點(diǎn)啊。前面堵車就是因?yàn)槌鲕嚨溋恕！?/br>
易清沒有心思聽司機(jī)閑侃，頭靠在窗戶上，閉著眼睛休息。可是，為什么會突然覺得有人在后面喊自己，為什么心一下子窒息般地疼痛起來，為什么，為什么胃里又開始翻騰？“哇”，來不及把窗戶全打開，易清又吐了。這一次，吐地五臟六腑都快要被扯出來了，吐地連膽汁都出來了才停止。易清的臉因?yàn)樯斐龃巴舛挥晁艿萌撬?，頭發(fā)全濕了，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一般，心突然就空了。空了，什么都沒有了，真的是什么也沒有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景灝找到張亮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jīng)在雨里淋成了落湯雞一樣，相當(dāng)狼狽地坐在馬路邊上，地上全是一汪汪的水。李景灝把車停在他旁邊，開了窗朝他喊：“張亮，上車?！?/br>
張亮本來還在發(fā)著呆，聽了李景灝喊他，忙抬頭朝他那邊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驀地從地上起來，沖到車子旁，朝李景灝吼道：“你他媽怎么出來了，陸鳴那孫子呢？”

話說張亮追著易清出去以后，留下李景灝和陸鳴打在一起。只是兩個人沒打多久就覺得沒意思停了下來。相比于和陸鳴打一場莫名其妙的rou搏戰(zhàn)，李景灝更關(guān)心張亮沖出去干嘛去了，會不會出什么事。于是，沒打一會，他就撇下陸鳴也追了出來，只是下了樓后已經(jīng)看不見張亮的影子了。問了酒店門口的保安，知道他往那邊追出去以后，便開著車子在路上慢慢地溜，邊開邊往路邊瞄，希望能僥幸找到他。

李景灝一見到張亮，叫他上車不上，一過來就朝自己吼陸鳴，一副埋怨自己沒把事辦好的惱怒樣。說真的，李景灝看到這樣的張亮，不動氣是不可能的。自己本來就沒想到會有今天這么一出，那時在出租樓下的時候，純粹是因?yàn)樽约簞偤瞄_車從外面回來，然后碰巧看到張亮在雨里不要命的樣子，然后，碰巧自己心就軟了。

“陸鳴在那里，你先上來說話?！崩罹盀M量壓下自己心頭的火。說真的，再大的火，看到張亮在雨里濕透的一身，心頭的小火苗也被一點(diǎn)點(diǎn)的澆滅了。

張亮沒理李景灝，徑自朝酒店的方向跑了過去。

李景灝一看，直接朝車上下來，沖進(jìn)了滂沱的雨里，追上了張亮，一把將他攔腰截住了：“你他媽今天瘋了嗎，媽的，想死是不是？”

“放手。”

“不放。給老子回去，媽的都什么破事?！?/br>
“李景灝，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