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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遲疑地爬起來,繼續(xù)跑,繼續(xù)逃……悅來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有眼睛一直盯著那個越跑越遠(yuǎn)的人影。那個人影漸漸地遠(yuǎn)了,遠(yuǎn)了……泗水,泗水,泗水……悅來的身體慢慢被這個名字填滿,他僵硬的軀體感受不到寒冷。他看到泗水滑倒,他的腦海依舊空白,但他的軀體卻一瞬間活了,像被解放了似地追了出去。不知所措,這是雪中的三個人此時的狀態(tài)。追與逃,堪成一對。余下一人,只有等待。不知不覺已跑出許多路,泗水逐漸清醒的頭腦開始嘲笑自己的失態(tài),他放慢了腳步,終于止步在一個路口前。悅來也隨之停下了步伐。兩人相對無言,各自呼出的白氣混雜于紛紛落下的雪花中。悅來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說話,旁邊的路口忽然抬出一頂轎子。兩個人都是一驚,仿佛被拉回了現(xiàn)實(shí)。那是一頂太妃轎,悅來背后是宮墻,后退不得,只能稍稍躬下身子,把頭低下,作為行禮。泗水正巧站在一個路口前,于是退后幾步回避。那頂轎子慢慢在他們之間抬過。透過阻擋著的人和物,泗水呆呆地看著悅來因低頭而顯得醒目的頂子,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多…………“這顆痣是短命之相?!彼忝鼛煾笓嶂毴粲兴肌?/br>……“我叫趕明兒?!毙∑蜇そ器锏匦α恕?/br>……晃動的視野,紛亂的雪花,還有背著自己的人口中呼出的白氣…………一回頭,雪地里那串長長的腳印連接著西茅和果房…………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現(xiàn)在這世上唯一承認(rèn)我方泗水存在的人…………抱作一團(tuán),互相保護(hù)對方的兩人,凌亂的拳腳落在身上…………——悅來。——嗯?——我們會永遠(yuǎn)在一塊兒嗎?——會的?!?/br>……蟈蟈的叫聲…………中元節(jié)的西河沿,漂搖的荷花燈漸漸地遠(yuǎn)了,看不見了……眼淚涌上來了,泗水在一片朦朧中望著低著頭的悅來,忽然釋然了。真是,這個人為你做的難道還不夠多嗎?你還想依賴他、拖累他到何時?到死嗎?還他自由吧,還他吧。你和他是兄弟,不是嗎?“是的,我和你,只是兄弟?!便羲哉Z道。待到轎子過了,悅來抬起頭時,眼前已空無一人,只有一串遠(yuǎn)去的腳印在雪地上等著被埋沒。臉上有濕濕的東西淌了下來,悅來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為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和泗水,從此以后永遠(yuǎn)只是兄弟,永遠(yuǎn)只能是兄弟了。雪飄到臉上,淚也涼了。※※※z※※y※※b※※g※※※雪仍然在下,已是深冬。“什么事啊,秋黛?”悅來跟著秋黛進(jìn)屋。秋黛給他倒了杯茶,笑道:“我有件東西要給你?!?/br>“是嗎?什么東西?”“你等著,我去給你拿。”悅來依言坐了下來。秋黛剛走進(jìn)里屋,外面就有人敲門。于是悅來把門打開,見是徐狗子,便問:“什么事?”徐狗子一跺腳,說道:“還問呢!王敏在辦差時暈了!快跟俺……哎,你等等!”悅來已經(jīng)沖了出去。等到秋黛滿臉羞澀地走出來時,屋里已經(jīng)沒人了。她只看見敞開的房門,還有悅來一口未喝的新茶??戳丝词掷镒约河H手縫制的靴子,秋黛笑著把它擱在桌上。早料到了會這樣,為何還是與他對食了呢?為何?為何?她想哭,但她不愿哭。一踏進(jìn)泗水的房間,就像邁入冰窖,不單因?yàn)檫@里陰冷偏僻,更因?yàn)檫@屋里令人窒息的死氣。悅來輕輕地走到床前,只見泗水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他的臉色蒼白,沒有任何表情的樣子就好象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的傀儡。悅來坐到床沿,伸出手想去撫摸他的面頰,但那只手在將要觸到他時卻停住了,轉(zhuǎn)而下移替他摁了摁被子。又一次止步不前的悅來看著結(jié)拜兄弟,對他說道:“放心吧,很快就可以了,只差一步?!睈倎碚酒鹕?,注意到那只自己悄悄替換過的葫蘆。“還活著?不會吧?!彼押J取下來朝里看,發(fā)現(xiàn)那只蟈蟈早已死去多時。悅來嘆了口氣,把葫蘆掛回原處,又看了眼泗水,才輕輕走出去掩上了門。幾日后,果房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潘延德暴斃,大總管梁九功順勢把賈悅來扶上了他的位子。當(dāng)日果房擺上酒席,為新任首領(lǐng)慶賀,觥籌交錯,劃拳聲此起彼落……一聲烏啼,泗水猛然被驚醒。他出了身汗,覺得精神抖擻,說不出來的暢快?!昂镁脹]有這么舒服了?!便羲畯拈缴掀饋恚S手披了件衣服,一眼看到了床檐上的葫蘆。因?yàn)橄X蟈很久沒叫,泗水開始是不敢看,后來由于身體不適,差不多把它給遺忘了。但他心里很清楚,深冬的秋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還活著。可是,他今天忽然想看看了,即便是死了也無所謂。“果然?!彼χf,沉默了一會兒,把目光投向窗外,“好美的雪花,雪積得多厚了呢?”泗水打開房門,一陣?yán)滹L(fēng)吹了進(jìn)來。泗水忽然感應(yīng)到了什么,隨即明白了。他踏到雪上,走了幾步,朝四周看了看,信手折了根小樹枝,蹲下身?!耙獙懯裁??”他笑起來,“不知道啊?!笨谥姓f著不知道,手卻自己動了起來。一個淺淺地“淶”字印在了雪地上。泗水收起了笑,癡癡地盯著那個已寫過千百遍的字……忽然,他渾身一僵,猛地咳出一口鮮血。紅色滴落在白色之上,刺目地預(yù)示著結(jié)束。泗水支持不住,側(cè)身倒了下去。他慢慢朝天空看去,喃喃道:“原來,雪就是這樣落下來的啊……”“好了好了,我吃飽喝足了!”悅來好容易打發(fā)了果房眾人,連忙朝西河沿奔去。他迫不及待要告訴那個人,告訴那個最重要的人,他成功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了!……透過自己呼出的白氣,悅來看到倒在雪地里的泗水。天地間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覆蓋了一切,覆蓋了泗水,覆蓋了悅來,覆蓋了樹枝寫下的東西。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沒有了,什么都沒用了,什么都……“你可知道,我是被拋棄在雪地里的孩子,有個乞丐救了我,所以我成了乞丐。那么你呢?你為什么也在雪地里?要我救你嗎?我會救你的,放心,我一直想救你,會救你的……”悅來像瘋了似地自言自語。這時,一把紙傘遮住了他和他懷中的泗水,但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