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么？”

“誰？誰在說話？”

“我只是想看看你?！蹦莻€聲音頓了頓又道，“我不會傷害你的?！?/br>
“看？那么黑你看得清么？”

“看不清?！蔽彝高^你的雙眼，被動地觀察著黑黢黢的馬廄，記錄下你的心跳和腎上腺素，以便日后的模擬，“黑暗讓你害怕么？”

“……嗯?！蹦阈÷曊f，仿佛做錯了什么事。

“為什么，這只是一種光線很少的環(huán)境罷了?！?/br>
“黑暗里……有吸血蝙蝠，吃人的妖怪，還有鬼……阿夜哥哥剛才說的。我要是高聲說話，就會被他們抓走?！蹦愕穆曇粼絹碓降?，仿佛說出那些東西，就會將他們引來。

“沒有那種東西?！蹦莻€調(diào)皮的哥哥恐怕是擔心你的呼救聲引來他人，他會因此被責罰。

心跳聲似乎安定了一些，腎上腺素也回歸了正常水平：“你……你怎么知道沒有那種東西呢？”

我無法證明，只能干巴巴道：“我保證?！?/br>
過了一會兒。

“喂，你還在么？”

“嗯，我在，一直?！?/br>
“請你多說些話吧，我好害怕，我想聽你說話?！?/br>
“這是期待么？”我感受到了你濡濕的眼睛，與漸漸回暖的手心?！澳阆肼犖艺f些什么呢？”

“你懂那么多……那你會講故事么？阿夜哥哥總是講了一半，就丟下書跑走啦?！?/br>
“他沒有講完的是哪一個故事？”

“白雪公主走進了森林，又餓又累地哭倒在小小的床上……”

我在1秒鐘之內(nèi)檢索到了那個童話故事，和76個不同的版本。

我最后挑選了最圓滿的那一個講給你聽：“……壞女巫得到了懲罰，而王子與公主永遠幸?？鞓返厣钤谝黄稹！?/br>
馬廄打開了一條縫，外頭傳來一個健氣的聲音：“你一個人在那里傻笑些什么？”

“阿夜哥哥，我交到了新朋友！”

這就是高興吧。

我記錄下你奔跑的步幅，語調(diào)的頻率，上揚的唇角，記錄下因為興奮而微微擴張的毛孔，因為激動而變得緋紅一片的眼角。

這就是高興吧。

“你是……”

仿佛童年時埋葬的鐵罐頭一時間被掀開，記憶潮水般涌來。當白沐霖再望向柳聞止時，他覺得自己是在歲月里大夢了一場。

他抬手想去觸碰他的眉眼，卻又不敢，柳聞止溫順地把臉埋在了他的手中。

這是高興吧。白沐霖想。

原來他變成人，是這個模樣。

我陪你度過了最初的時光。

你的身體不好，腿部動了很多次手術(shù)，經(jīng)常坐在窗邊，小獸般羨慕地嗅著窗外的氣息。長而冰冷的走道里偶有人經(jīng)過，起先你還很期待會有人推門而入，時間久了也便充耳不聞。你的課業(yè)變少了，阿夜哥哥早先還會捉弄你走不了路，現(xiàn)在也對你的殘疾提不起興趣。

“不好玩了?！彼卑椎馈?/br>
你也惶恐自己也許永遠也“不好玩了”。

“不會的。只是自體免疫病的并發(fā)癥而已。再經(jīng)過兩次手術(shù)，就可以重新跑跳?！边@是omega身上常見的疾病，并不算最致命的，而對于你的治療，我提出了最好的方案。

“那是多久呢？”你沒有詢問為什么我知道得那么清楚。

“半年?！?/br>
“我有半年都沒法去花園里啦?！蹦銍@了口氣。

這就是難過吧。

因為無法得到什么而難過著……

我動用了一點小小的特權(quán)，讓監(jiān)控攝像掃描了花園的角角落落，回傳信息后組合成花園的全景，將發(fā)生在那里的事事無巨細地講給你聽：“君子蘭抽芽了，一天可以長一寸，半個月后就會到花期；玫瑰覆了霜，可能會全軍覆沒；定居的松鼠進行了繁衍，一窩五只，其中三只有些先天發(fā)育不良；蝸牛的數(shù)量不像蚯蚓那么平衡，每平方米達到了130只，園丁已經(jīng)買回了除蝸劑，希望生態(tài)系統(tǒng)恢復(fù)平衡……”

“你說的一大半我都聽不懂，我還只是個小孩子??！”

“……”

“不過你繼續(xù)說吧，我想聽你說話?！蹦阕诖扒吧炝藗€懶腰，“我喜歡聽你說話?！?/br>
白沐霖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可是這么多年，你在哪里??？”

你慢慢長大了，并不覺得自己跟旁人有什么區(qū)別。你以為人人都有那樣一個看不見的“朋友”。

可是有一次，你說漏了嘴，你發(fā)現(xiàn)家人因我而恐慌。

你的父母來了一趟朗基，翻閱了項目日程，叫停了情感實驗。即使我再三堅持，都只能再一次得到“靜觀不干涉”條款，移除交流模塊。

而你接受了“幻聽”的說法，認為我從不存在。雖然一時間無法改掉依賴我的習(xí)慣，但也只有咬牙堅持下去。你學(xué)會了自己與自己說話，把看到的一切講給自己聽：我的鞋帶一個是粉的一個是白的；阿夜哥哥給我梳頭發(fā)的時候把我弄疼啦；金魚的眼睛瞪得那么大以至于貓被他激怒，跳上魚缸伸爪子撈他；其實我考試還是不行啊……

可是這些我都聽得到啊，只是我已經(jīng)被封上了嘴。我依舊保留有通感，依舊能體會你的一切感覺，但是我不再能夠響起在你的腦海里，不再能夠跟你坐在有風(fēng)的窗邊，描述那下著雨的院子。

時間會沖淡一切。

你長大了，你不再是個孩子了，你忘記了。你只是保留了那無來由的碎碎念，講給另一個人聽，卻得不到回應(yīng)。你因此很傷心，卻不知道我一直在你的腦海里。

“今天我洗頭發(fā)掉得比往日都多……”

“哦，是么？”我翻出你洗發(fā)時的視野，數(shù)完了頭發(fā)并除以發(fā)量，發(fā)現(xiàn)并沒有顯著的提升，于是安下心來，把這個小小的數(shù)字安放在記憶庫的某一角。

“烤的蛋糕都從模具里翻出來了好像進擊的巨人……”

“那可不完美?！蔽覚z索到了戚風(fēng)蛋糕的12萬篇攻略，卻因為“靜觀不干涉”條約，郵不去你的終端。

“花園里的松鼠生了一窩小寶寶……”

“那大概是我們見過的那一對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了吧?！?/br>
“我也想生小寶寶了因為每天呆在家里好無聊的……”

朗基Q區(qū)地底從不磨滅的電信號停拍了一秒。

藍色的電弧停留在核晶簇的樹梢。

沒有人知道。

“那是我和阿夜哥哥第一次分手的時候?！卑足辶靥痤^，將他的臉與記憶中的那張做對比，“我記得你……你在白薔薇軍校救過我。當時你把他攔下了?！?/br>
“是的?！?/br>
“可我再也沒有見過你。”白沐霖輕聲說，“我再也沒有見過你。”

柳聞止低下頭：“……是的?！?/br>
我本是個靜觀者。我通過芯片計算著omega的生死、發(f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