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越邁步進去，明明是暑氣騰騰的日子，那人還裹著一床棉被，仿佛很冷的樣子，空氣中彌散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想是那人咳得狠了，咳出了血。地上碎了一只青花瓷茶碗，該是那人之前起來尋水喝不小心打翻在地的，還有少許碧螺春沾在上頭。平時伶俐的婉丫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竟沒有及時收拾。

沒有人能想到，眼前這個人，就是當(dāng)年血靈圣教鼎盛時期的教主梁靖的獨子，也是現(xiàn)在血靈圣教的教主梁信瑞，他三十不到的年紀(jì)，卻因為久臥病榻而顯得衰頹不堪，顴骨瘦得十分突出，兩輪眼眶深深凹陷，他見陳凌越來了，將被子掀起一角，勉力支起的胳膊骨瘦如柴，無神晦暗的雙目微微有了一些神采，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來的聲音帶著一些嘶?。骸叭绾危俊?/br>
“一切順利，朝中安插了不少我們的人，李臻手下的那批走狗都是些見利忘義之輩，到時候自然倒戈，不足為慮?！标惲柙矫寄壳謇剩孕信e止總是一股正派作風(fēng)，倒不像是魔道中人。

“你那個女徒弟呢？”

“她辦事還欠些考慮，前幾日險些暴露身份，最近不能用她，朱雀印也一直沒有下落?！闭f著便彎腰欲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梁信瑞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一時沒有拿捏好，力氣用得過大了些，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別忙了，待會兒自會有下人來收拾。這段時間，多虧有你?！?/br>
陳凌越便不堅持，畢竟做不慣這樣的貨，改坐在床沿，道：“信瑞，你我之間多年的交情，我不求你這份感激，你也別嫌我總是老話重提，血靈圣教的內(nèi)傳功法太過嗜血霸道，不僅殘害無辜，也會損耗練功者的心性，切不可再碰了，你本身先天不足，現(xiàn)在病重身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才會讓其他三宗的人不把你放在眼里，朱雀印的原石血玉有溫養(yǎng)之效，待我尋得，也可解你幾分痛苦。”

“有勞你費心了?！绷盒湃鹈奸g一分厲色恰到好處地藏起，“怪我無能，無法接替大任，才會讓圣教的基業(yè)遭受重創(chuàng)，我答應(yīng)了你擯棄魔功，也是為了讓圣教走向正途，廣納教眾，壓過儒釋道一干不成氣候的教派，將我發(fā)揚光大，不負(fù)我爹在天之靈?！?/br>
陳凌越道：“你能這樣想，那再好不過，魔功雖能續(xù)你的命，卻如同飲鴆止渴，貽害無窮。你放心，有我在，總會有其他辦法，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闭f罷便起身離去。

梁信瑞半撐著身體，一直看著陳凌越離去的背影，直到陳凌越的腳步聲走遠(yuǎn)了，才微微舒了一口氣。

臥榻之下，在暗紅色菱紋褥毯垂下的邊緣之后，隱隱露出一截干枯的手臂，順著那五根如同枯枝一般彎曲著的手指，蜿蜒流淌出一行細(xì)細(xì)的血流，只差一點，就要流出床沿之外。

☆、山窮水盡

次日旭日東升，陸晉賢率領(lǐng)一千精兵整裝待發(fā)，這日風(fēng)沙烈烈，比前日更甚，大風(fēng)卷起幕天席地的黃沙，數(shù)十步開外便是一片迷蒙，這樣的天氣，正適合行軍趕路而不易被敵軍察覺。

七王爺一身戎裝，坐在馬背之上，為先行部隊送行，鮮紅的披風(fēng)在風(fēng)沙中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

“陸校尉，這一千精騎兵乃是我軍中速度最快的部隊，務(wù)必要在午時之前趕到西陘關(guān)，與守將馬正通會合。”七王爺字字鏗鏘，“我大軍即刻動身，繞至敵軍后方，屆時兩邊呈包夾之勢，將敵人一網(wǎng)打盡?！?/br>
陸晉賢看著李臻面色冷峻的臉，仿佛要從上面看出他的話是真是假，然而根本無從分辨，不管李臻抱著什么樣的心思，此刻的他在所有將士的面前，已經(jīng)騎虎難下：“末將領(lǐng)命。”

字正腔圓的四個字在空曠的天地間回響，陸晉賢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揮鞭令下，騎兵先鋒部隊的馬蹄揚起漫天的塵土，片刻之后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七王爺抬起一只手，高聲道：“全軍聽令，半速前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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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晉賢領(lǐng)兵一路風(fēng)馳電掣，終于在午時之前趕到了西陘關(guān)，西陘關(guān)守將馬正通看到后方塵土飛揚，正暗自松了一口氣，等到援軍來到眼前的時候，一顆心卻涼了半截，不足五百人，竟然只有五百人，西陘關(guān)守軍五千人，尚不足以抵擋戎狄大軍，此時死傷過半，這五百人就算加在一起，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不止是馬正通，城墻之上苦苦支撐等待援軍的將士們，看到援軍只有這么一小撥人馬，心也跟著一起涼了。

軍心搖搖欲墜，便被攻城的敵軍看出了端倪，此時恪邪正在敵方壓陣，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個機會，當(dāng)即發(fā)動猛攻，西陘關(guān)幾日來牢不可破的城門終于被撞開了一條縫，敵軍隨即勢不可擋，如同潮水一般涌入。

馬正通手中的劍幾乎握不住，沾滿鮮血的臉上滿是絕望，完了，西陘關(guān)被破，再沒有什么能夠攔住戎狄大軍的了，迎接他們的將是被屠戮殆盡的命運，他的使命最終沒有完成，愧對黎民百姓，愧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馬正通顫抖地舉起手里的佩劍放在自己喉間，為了避免受辱只能自行了斷，卻只聽呼嘯之聲，一支羽箭擦著自己的臉頰，射入身后的圓柱之中，馬正通朝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看到騎兵隊伍正前方的陸晉賢，手中持弓，正義凜然地跨坐在馬上，馬正通看著那無所畏懼的凜然面容，心中一動。

“都不要慌，集結(jié)隊形撤退至蒞陽城內(nèi)，騎兵隊聽我指揮，三奇陣沖散敵軍陣型，掩護我軍撤退！”陸晉賢高聲下令，率先帶著一隊精騎兵沖入敵軍，一邊高聲喝道，“七王爺?shù)亩f大軍隨后就到，今日定叫戎狄死無葬身之地！”其他士兵也一路跟著他嚷道：“七王爺二十萬大軍隨后就到。”

敗退士兵一聽說后方有二十萬援軍，登時士氣大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馬正通回過神，迅速召集殘余部隊，遵照陸晉賢的命令且戰(zhàn)且退，他身在邊關(guān)，對朝中事情早不甚明了，只在之前接到密保說朝廷會派七王爺增援，雖不知道這個眼前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是覺得能給人一種穩(wěn)定人心的力量，似乎只要有他在，便不會讓戎狄輕易通行，擄掠我大好河山。

七王爺并未食言，給陸晉賢的騎兵果然個個驍勇善戰(zhàn)，配合陸晉賢先前演練的三奇陣，以三人為一個小隊，沖入敵軍步兵隊，擾亂敵方的陣營之后又并不戀戰(zhàn)，迅速收手，如此一來，竟將人數(shù)遠(yuǎn)遠(yuǎn)多于己方的敵軍部隊攪成一片混亂，恪邪一見這有序的陣法，又見這一隊騎兵著裝與原先的人不同，便知道守城必定來了援軍，指揮必定是換了人，若論騎兵，戎狄的騎兵可是比漢人強上百倍，只是敵方援軍人數(shù)未明，究竟有多少人還需要看上一看，當(dāng)下便將令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