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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即使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家鄉(xiāng)有這么多的“仇恨”。 大清進關(guān)來到江南,徐霞客的后人和清兵打仗,后頭家里奴仆起事,一家子,一百口子,只剩下兩個去外公家做客的小娃娃…… 說奴仆們被徐霞客后人的仇家利用,說奴仆們不愛大明,說奴仆們是屬于造反…… 可是奴仆們的怨恨是真實的。奴仆們和跟著李自成的百姓不一樣,他們吃得起一碗飯,他們有的得寵還過得非常好。可誰愿意做奴仆?誰愿意自己的子孫后人也都是奴仆? 主家公子一句調(diào)戲的話,當(dāng)家主母說丫鬟Yin蕩,丫鬟就要跳井自殺……這是他的親自證實過的事情。 可是,徐霞客的后人兒郎們在前頭和清兵打仗,那不是大忠義嗎?一家婦孺老小被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奴仆殺了,是什么的心情? 家、國、天下……他狠狠地一閉眼,他突然感覺自己不懂了。他就感覺他那單薄的胸腔里突然冒出來一股氣,一股不服輸?shù)臍狻?/br> 他是讀書人,他明白很多很多的道理,他不去罵任何一方,他也不去站任何一方,他要——都罵! 他轉(zhuǎn)頭,看向一臉“認真”的小公子,輕輕問道:“小公子,這些話都不好聽污人耳朵,金農(nóng)去罵人,好不好?” 弘星定定看他一眼,“鄭重”點頭:“去吧。”那架勢,跟派一個大將軍出征一般,金農(nóng)不由地又笑了出來,心里的陰霾散了好多,頭腦也更加清醒。 發(fā)現(xiàn)陳中堂對他一臉警惕,眼神警告,他給陳中堂一個安心的眼神。陳廷敬起身抱著小殿下進到包廂關(guān)好門,金農(nóng)深呼吸一口,起身,邁開大步來到人群廝打的地方。 “砰”的一聲巨響,又是“砰”的一聲巨響,金農(nóng)動作利索地摔了幾個裝飾的大花瓶,大吼一聲:“我是金農(nóng),我見過小殿下?!?/br> 幾十個廝打在一起的書生終于停了下來,臨分開之際還你踢我一腳,我踢你一腳。 一個個的,服飾凌亂,發(fā)辮散開,還有鞋子掉了的,玉佩荷包掉了的,還有臉色掛彩鼻子冒血的……哪還有斯文的樣子?金農(nóng)嘴角一咧,笑到一半才反應(yīng)過來。 發(fā)面饅頭胖子憤怒:“你笑什么!” 金農(nóng)“板臉”:“諸位,樂呵樂呵哈。別這么嚴肅嘛?過去的事情嘛,人人都有一筆賬,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追根究底,按照心學(xué)的說法,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人,都有一個獨立的自我?!?/br> “顧炎武先生說,華夏是文化的華夏,不是哪一家哪一個朝代的華夏。大道是什么?是非對錯是什么?誰都有自己道理,圣人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們各自捂一捂。” 渾身氣勢一變,眼睛狠厲,聲音嘶吼:“吃都吃不飽活不下去了,還他娘的講究什么大道理嗎?這話對嗎?你們自己心里有數(shù)!你這個發(fā)面大胖子,你餓三天試一試?你吃草根樹皮試一試?” 發(fā)面胖子氣得直喘氣,不敢吱聲。 “圣人說‘不吃嗟來之食,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yin……’‘失節(jié)事大餓死事小’這話對嗎?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這個打人最兇的瘦子你說,你要變成狗去咬一條狗嗎?你還是人嗎?” 那個嚷嚷著“我家就是起事奴仆的”讀書人一臉悲憤:“人活得不如狗,當(dāng)然要變成狗!” 金農(nóng)更氣。 “借口!” “天下熙熙,皆為利益。當(dāng)我不知道?” “不就是皇上要整頓江南奢靡之風(fēng),要提拔匠人,要讓老百姓吃飽穿暖可以讀書嗎?不就是你們有錢的怕底下人趕上來?不就是底下人要趁機朝上爬?一個個的這點兒心思,都別借著過去說事兒。” “你們不配!” “當(dāng)今皇上是仁君,是明君。每個人都有大好的前程。可你們,活在太平盛世不思報國不思做人,老老實實的獨善其身也做不到?你們配提起當(dāng)年嗎?拿先人說事兒,你們的臉那?” “農(nóng)人種地,匠人做活,就連商人都運貨發(fā)貨,你們做過什么?小殿下才四歲就關(guān)心病人,關(guān)心農(nóng)事,你們也配稱為讀書人?我呸!” 他的胳膊揮舞,少年人的氣勢勃發(fā),很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氣,面容因為激動而猙獰,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但真的震到了這些鬧事的人。 “我金農(nóng)今兒就說話在這兒,我就是想要銀子,我憑本事賺銀子花,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一張張嘴臉,惡心。 匠人不是我們的同胞?農(nóng)人不是人?奴仆不是人?世家富人沒有給江南修橋鋪路清理河道做過事情?都只盯著自己屁股,心眼比針尖小!都不看看自己那張臉多扭曲,還是人嗎?” “江南的地盤就這么大,皇上他老人家不知道?大皇子都親自出海,皇上親口說天下很大,很大,鼓勵我們出去,不敢出去的,也有點兒廉恥別阻攔皇上和小殿下的決定!” 他一番話洋洋灑灑,一半人面色紅漲面露羞愧,可也有更多不服氣的。 那個錦衣華服的公子神色高傲:“金農(nóng)你甭說這些虛的。你跟在鹽商屁股后頭賺銀子很榮耀?你還有文人的氣節(jié)?因為你,酒稅大漲,你還有臉來蘇州?你有本事回去杭州老家!” 金農(nóng)對他狠狠地一瞪眼:“文人的氣節(jié)是靠一張臉?我呸!我金農(nóng)怎么不敢回杭州?酒稅大漲不是好事?酒對比鹽巴,孰輕孰重?你家里就是賣酒的,你也不能昧著良心?!?/br> “這話某人同意。”一個中年讀書人大聲開口,“要喝酒的人,美酒漲價十兩他也會喝,少喝點兒對身體更好??墒躯}巴是什么?人不吃鹽巴不能活?!?/br> “同意?!绷硗庖粋€書生也開口,“我家是大夫。我知道鹽巴很重要。其他地方有那些人,大脖子病、各種病,有水土的原因,也有飲食的原因。柴米油鹽,哪一樣都不能少?!?/br> 店老板背誦一個老先生的稿子,手捧碎瓷片眼淚花花。 “古人就說‘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大清有那么多人吃不飽肚子,有那么多人要讀書,要變啊,不變怎么行?你們這些讀書人,不知道‘窮則獨善其身,達者兼濟天下’???” “皇上他老人家圣明,仁慈。我等當(dāng)惜福啊。大皇子都出海,你們哪個更金貴?我們有小殿下,有了牛痘之法,有了更多的糧食,更廣闊的未來……你們都是讀書人,不想著怎么回報皇上和小殿下,在這里爭什么?。俊?/br> 其他人聽得都面色紅漲,羞得慌。店掌柜越說越是心疼自己的花瓶。金農(nóng)瞧著店掌柜的手,上的碎瓷片,頭腦徹底冷靜下來——十兩銀子不夠賠償?shù)模?/br> 那個大白胖子看他一樣,一臉嘚瑟:“金農(nóng)怕了?沒事,小爺有銀子,替你賠了店家。店家說得好。先好好地回報皇上和小殿下,再來談?wù)撈渌?。大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