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森極為明顯地怔愣了數(shù)秒。

    他鮮少這樣明顯地情緒外露，就連神色都空白一瞬，程仲明見此，更是幾欲發(fā)笑，疼痛轉(zhuǎn)為語言的銳利，他再度刺激道：“那小丫頭就在海里呢，你要再早半個小時，說不定還能給她找個全尸……”

    他話還沒說完，程靖森便已將刀刃挪至他脖頸，語氣全然不似方才平靜，添了幾分狠意：“程仲明，她到底在哪?！?/br>
    眼見著這個向來從容的人被激得徹底失去理智，程仲明很低地嗤笑出聲，道：“我可沒撒謊，是你在自欺欺人?！?/br>
    “程靖森?！彼θ菖で?，“你再也見不到她了?！?/br>
    程靖森呼吸一窒，望著程仲明的目光倏然陰沉。

    然而就在此時，身后傳來匆忙腳步聲，緊接著便是道渾厚男聲，帶著幾分惱怒：“住手！”

    來人是名中年男子，西裝革履，雖然風(fēng)塵仆仆，仍不減眉眼間威嚴(yán)，正是始終隱于幕后的林誠彬。

    這是全都到齊了，唯獨(dú)少了最關(guān)鍵的那人。

    程靖森動也未動，懶得回頭打量來人，只將手中利刃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刀背輕拍程仲明臉頰。

    他神色和緩，不疾不徐道：“你真是老了犯蠢，搬救兵也不找個像樣的?！?/br>
    說完，不理會程仲明的怒目而視，他慢條斯理地起身，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擦拭指尖，好似才碰過什么臟東西。

    “程靖森?！绷终\彬看了眼程仲明，委實(shí)沒想到他會將長輩弄成這樣，不由蹙眉，“他可是你叔父，你這樣像什么話？”

    程靖森輕笑，淡聲道：“我沒找你算賬，你倒上趕著來了。”

    “程仲明嘴里沒句實(shí)話，我只好采取別的手段?！彼终\彬，笑意不達(dá)眼底，“你想清楚再開口，我現(xiàn)在心情不好，沒什么事做不出來?！?/br>
    被一個小輩當(dāng)眾威脅，林誠彬的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顧全大局，解釋：“林未光確實(shí)不在這里，這件事沒有欺騙你。”

    程靖森平靜地同他對峙，只說：“是么，那今天誰也別走了。”

    氣氛正僵持著，艙外再度走來一人，是何恕。

    何恕匆匆瞥過幾眼亂糟糟的現(xiàn)場，顧不得思慮其它，大步流星地來到程靖森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

    程靖森聽罷，眼簾微闔，掩去眸底轉(zhuǎn)瞬即逝的顫動。他沒有作聲，渾身迫人氣勢卻收斂少許。

    林誠彬不知這口氣是該舒還是該緊，謹(jǐn)慎地盯著他。

    程靖森揉了揉手腕，神情并未有什么變化，不再理會程仲明與林誠彬，只抬了下手，下屬便會意，跟著他往外走。

    途經(jīng)林誠彬身邊，程靖森腳步微頓，若有所思地掃他一眼，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終于結(jié)束。

    回程路上，何恕繼續(xù)同程靖森講述不久前發(fā)生的事：“林小姐有位關(guān)系不錯的高中同學(xué)，姓向，是他告訴我林小姐沒事的?！?/br>
    程靖森略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骨，好似不放心，“他怎么知道的？”

    “他直接給我打的電話，而且有林小姐發(fā)給他的短信作證，我還想再追問，但他好像并不知道更多的內(nèi)情?！?/br>
    程靖森沉默少頃，忽然問：“你說，那孩子姓向？”

    “是的?！焙嗡〗o出肯定答案。

    但回答完，他便愣了下，忽然明白過來事情的來龍去脈，“難不成……”

    “早有預(yù)謀?！背叹干馈?/br>
    他是笑著說出這四個字的，卻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在內(nèi)，恨極一般。

    何恕從未見過程靖森這樣失態(tài)，隱約清楚其中緣由，只覺唏噓不已。

    太多的難以預(yù)料了。

    何恕清了清嗓子，該報告的還是得繼續(xù)：“我讓人去找了，書房那份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的確已經(jīng)被人拿走?！?/br>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是剛剛得知?！焙嗡⊥ｎD半秒，道，“林小姐早就在幾個月前，就已經(jīng)提前修滿學(xué)分，順利畢業(yè)了?！?/br>
    程靖森已經(jīng)得知自己被算計(jì)，再多出幾件事來，于他也沒什么所謂了。

    他微闔上眼，竟是很輕地笑了聲，眉目間滿是無可奈何的倦意。

    “……沒心沒肺的小東西?！?/br>
    -

    與此同時。

    林未光裹著謝仃丟來的羽絨服，整個人還濕漉漉的，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你他媽是真瘋。”謝仃停好快艇，將她拉上岸邊，罵她，“這什么天氣你跳海，你想死？”

    “我這不是怕會被發(fā)現(xiàn)么?！绷治垂馄财沧欤F(xiàn)在還沒能緩過勁來，“快艇動靜大，我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有人接我，不然咱倆都得被抓回去?！?/br>
    謝仃無語地看著她，好像想反駁又不知道從何反駁，只得擰著眉嘖了聲。

    “我也不問你那么多。”謝仃道，“看你也不像有時間解釋的樣，把你送到這然后呢？”

    林未光開口，正欲回答，卻在下一瞬望見了不遠(yuǎn)處駛來的車輛，是輛黑色賓利，車牌號熟悉，正朝這邊接近。

    她狡黠一笑，示意謝仃回頭：“喏，來了?！?/br>
    賓利停在她們跟前，一名中年男子從駕駛席下來，衣著端正嚴(yán)謹(jǐn)，面容冷峻威嚴(yán)，但在看到林未光后，他目光軟化些許。

    “向叔叔。”林未光對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向峻岳剛要說什么，才發(fā)現(xiàn)她顯然剛從水里出來，登時大驚：“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車?yán)镉信L(fēng)，趕緊上來！”

    林未光點(diǎn)頭，三言兩語同他解釋了謝仃的身份，向峻岳頷首，讓她們上車再說。

    鉆進(jìn)車內(nèi)，瞬間隔絕外界冰冷空氣，冷熱交替，林未光有些不太舒服，但被她壓了下去，沒表現(xiàn)出來。

    “向叔，麻煩你了?！彼氏乳_口，“我剛從程仲明的船上跳下來，他們可能很快就要往這邊查，我們邊走邊說?！?/br>
    向峻岳二話不說，當(dāng)即發(fā)動車子，駛上寬闊道路，直奔機(jī)場方向。

    “我也是上船后才知道的，程仲明跟林誠彬聯(lián)了手，我被李徊接過去，現(xiàn)在這個時候，林誠彬估計(jì)已經(jīng)到了，發(fā)現(xiàn)找不到我?！?/br>
    林未光言簡意賅地概括著截至目前發(fā)生的所有事，完全不避著身邊的謝仃，坦然道：“我手里現(xiàn)在有20％的股份，程仲明和林誠彬都被我騙了，要反應(yīng)過來，估計(jì)還有段時間?！?/br>
    說著，她懶洋洋地往謝仃肩膀倚，謝仃掃她一眼，沒動，聽見這些話也沒有流露半分驚訝。

    林未光的計(jì)劃向峻岳都知曉，可如今這些兇險事跡，被這個與他兒子同齡的小姑娘輕松敘述，他不由皺眉，“你這孩子……太冒險了。”

    “我不對自己狠，難道要等別人對我狠嗎？”

    林未光不置可否地笑笑，掀起眼簾望向窗外，街景迅速向后略去，她則在馬不停蹄地向前奔。

    一往無前。

    她逐字逐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