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院子里，不可謂不奇怪。

有人從醫(yī)館后院的柴房里拎出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桶，身后有個人捧了好大一摞碗筷。

苓語看見地上躺著的男人們好像立刻精神了起來，全都掙扎著想坐起來。

那人用巨大的勺子將熱乎乎的米粥分進(jìn)小碗里，吩咐院子里的其他人先端進(jìn)房間里。

“房間里躺著的，就是這些乾離的坤洚，”老人道，“前些日子京城突然來了這么一批人，個個面黃肌瘦，憔悴不堪，走在街上嚇壞了不少百姓?！?/br>
“三伏那日剛好外出采買，碰上了這批人，見著他們可憐，便帶了回來?！?/br>
“但是醫(yī)館房間有限，便只能暫時委屈這些乾離了?！?/br>
苓語沒有聽說過京城進(jìn)了一批難民的事情，許是這幾日京中朝中全都忙著追查琰陽一事，倒是無人注意到這些人。

老先生見苓語依舊面色疑惑的樣子，順著胡須呵呵笑了一聲，“公子不知也是正常的，這些人早上入了京，下午便被帶回了醫(yī)館，加之又不是什么大事，消息便沒能傳開?！?/br>
“那先生可知，這些人是從何處而來嗎？”

“這......老夫也不知，這些人渴了好些天，嗓子嘶啞得厲害，話便說不利索，略略問答了幾句，就不了了之了?！?/br>
苓語點(diǎn)了點(diǎn)頭，抿著唇?jīng)]再多問。

乾離青年挽著袖子將熱粥挨個遞到男人手上，抬眼時，卻見自家?guī)煾刚鸵幻嫒萱玫暮驮倌暾徽勚裁础?/br>
素來嚴(yán)肅的師父眼神中竟透著一絲贊賞和喜愛，三伏有些驚訝地仔細(xì)打量了那和元少年，末了笑了一下，叫人將空空如也的飯桶拎了下去。

“師父——”

苓語抬起頭，一下子便撞進(jìn)了三伏的眼眸中。

乾離青年身高八尺，乍一站到苓語面前，幾乎將他面前所有視線全都遮擋了去。

苓語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高的乾離，沉默著想了想自己還不到三伏胸口處的身高，默默在心里思考該補(bǔ)些什么可以長個子。

老先生喜笑顏開地拉住三伏的胳膊，向苓語介紹，“公子，這就是老夫的大徒弟三伏?！?/br>
又笑瞇瞇地向三伏介紹，“這是我先前總跟你提的苓語公子?！?/br>
“總聽師父夸獎苓語公子，”三伏微笑著拱了拱手，“如今一見果真是一表人材?！?/br>
苓語被他們師徒二人吹得有些燥得慌，連忙拱手回道，“不敢當(dāng)。”

“公子謙卑，不知公子如此絕妙精湛的醫(yī)術(shù)究竟師從何人？”

苓語沉默了一會兒，道：“家?guī)熞压?，自無名之輩而出?！?/br>
三伏和老先生皆是一愣，末了便一臉歉意地將苓語帶回醫(yī)館大堂內(nèi)，那名學(xué)徒剛巧將藥包打點(diǎn)好，小步跑過來后分別向三伏和老先生躬身一禮，“荀先生，三伏師兄?！?/br>
又將藥包遞到苓語手上，“公子您要的藥材?！?/br>
“多謝，”苓語接過有些沉甸甸的藥包，向?qū)W徒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轉(zhuǎn)身向二人道，“苓語便不叨擾了?！?/br>
荀先生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連忙道：“那公子便早些回去罷?！?/br>
三伏面色有些不愉，見苓語望過來，又扯開嘴角笑了笑。

二人送走苓語后，荀先生背著手邊嘆氣邊向藥房里面走去，三伏亦步亦趨地跟在荀先生身后，便聽見他沒頭沒尾地開口。

“......多磨難啊......”

第六十七章

宋府外一片蕭條之色，剛微微抽了新芽的老樹似乎也傷感世事無常，孤零零的立在空曠的院子中。

宋府被抄，奴仆皆被遣送出府，故而方聞卿到時，便暢通無阻地進(jìn)到了宋府的內(nèi)院。

白綾隨風(fēng)而蕩，掀開掩蓋著大堂內(nèi)景象的素色帷布，方聞卿看見有個披著麻布衣裳的少年背對著門外跪坐在靈堂之中。

方聞卿擺了擺手，示意謝筠在外面等他，便舉步撥開帷布，走進(jìn)靈堂。

宋寶祿身邊放著一團(tuán)蒲團(tuán)，但少年還是執(zhí)意跪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方聞卿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衫，頭上也未佩戴什么飾物，只用黑色的發(fā)帶松松地挽了一個一個發(fā)髻，走到宋寶祿身邊后，便就著蒲團(tuán)的位置跪坐下來。

宋寶祿抬眼去看他，又紅紅著眼低下頭，雙手合十低頭默念著什么。

方聞卿也沒開口打擾他，躬身對著宋氏夫婦的靈牌拜了幾拜，便有一名管家模樣的和元男人執(zhí)意將他拉了起來。

方聞卿抿了抿唇，回身卻見宋寶祿干脆將雙眼合上不去看他，便默默嘆了口氣，任由那管家將他拉出靈堂。

“夫人不可行如此大禮啊，”那人將他帶到院子里僅剩的石凳上坐著，又用有些破敗的小壺給方聞卿倒了杯茶，“皇上下了命令，除了小公子一人，其余任何人都不可祭拜。”

方聞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微涼苦澀，口感著實(shí)不怎么樣，方聞卿眨了眨眼，不動聲色地將杯子放下。

“寶祿此前在宴席上救我一命，聞卿只是來償還救命之恩，想必皇上也不會多加苛責(zé)?！?/br>
那管家猶豫了一會，“這……”

“我今日來并無他意，若是當(dāng)真為難，聞卿就先告辭了?！?/br>
方聞卿拱了拱手，起身準(zhǔn)備離開。

管家也是一派為難之色，連忙跟上方聞卿的步伐，“夫人這可是在折煞老奴啊，老奴，老奴并沒有趕您離開的意思?！?/br>
方聞卿擺手，謝筠立刻走到方聞卿身旁，將一袋銀兩交到管家手上，“一點(diǎn)心意?！?/br>
管家有些激動地抖著手指，“這，這……”，宋府被抄后，家財散盡，宋寶祿囊中羞澀得很，好幾日未吃頓飽飯了，管家在一旁看得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宋寶祿一介富貴出身，又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坤洚，哪懂得外出討生計的苦，加之京城的各個商販都不敢招攬他來做工。

家有罪臣，讓宋寶祿在京城過得舉步維艱。

好在在老爺夫人的喪期之后便要離京，去一個沒人認(rèn)得他們的地方，總要比京城過得舒坦。

就是這一路上的盤纏還沒有著落，如今方聞卿主動送來了銀兩，不可謂是不解決了宋寶祿和管家的燃眉之急。

一時之間熱淚盈眶，接過那沉甸甸的銀兩后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夫人氣度非凡，不記小人之過，大恩大德，我范老頭沒齒難忘！”

方聞卿將范管家拉了起來，“舉手之勞”，又回身去看那素色帷布遮擋的靈堂，嘆了口氣低聲對管家道：“便好生照顧他。”

宋金皓犯了死罪，一旦審訊出內(nèi)情，便會被立刻處死，一家上下四口只能余下宋寶祿一人。

方聞卿行至宋府大門處，抬頭去看宋府的牌匾。

當(dāng)初崇義帝賜下這塊牌匾時有多么受盡寵愛，光宗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