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手又舍不得，還被祁衍安按住，只好談不上使力地掙動幾下。正手足無措之時，余光瞥見升空的天燈。黃澄澄的天燈飄飄悠悠的，直上天穹。

“你以前不是總愛放這個，每回都要格外認(rèn)真地許一個愿，”祁衍安道，“怎么，現(xiàn)在得償所愿了嗎？”

祁朔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十之八九?！?/br>
祁朔的心愿祁衍安心中自然有數(shù)，“愿少爺平安康健，無病無災(zāi)”。照理說應(yīng)是都實現(xiàn)了才對，可祁朔卻說只有“十之八九”，那一二究竟是什么？難不成祁朔又有了新的愿望？

天燈飄搖，星河璀璨，明月高懸。夏夜的風(fēng)知情識趣，把孩子們的嬉鬧都卷去了遠(yuǎn)方，宛如設(shè)下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天地寬闊廣袤，月光下仿佛只有他們二人，靜謐得能聽見彼此炙熱的心跳。

“還有一二是什么？”低沉的聲音像是蠱惑，“說出來，我來實現(xiàn)。”

祁朔目光閃躲，眼睛像是會說話，期冀與掙扎都寫在里面，送到了嘴邊，卻緊抿著唇，什么也說不出口。他說不出來，只能掙開了祁衍安。

可又一次被祁衍安捉住了手。

“正是盛夏，手怎么還是這么涼？你信里寫的‘安好’，可卻病懨懨的模樣?！?/br>
祁朔的手被包裹在祁衍安的雙手間，暖意從寬厚的手掌傳到了微泛涼意的手心。祁衍安的側(cè)臉輪廓分明，不論白天還是夜晚，祁朔都是看慣了的。多少年前，不說話時的祁衍安，兩片薄唇總是抿成一條倔強的線，英俊又驕傲。現(xiàn)在在他身旁的祁衍安，眉目更深邃，笑容也柔和許多，仿佛離他很近，觸手可及?？墒沁@樣一天天趕路，京城越是近在咫尺，祁朔的惶恐就越是與日俱增，像是距行刑的日子越來越近的死囚，眼睜睜看著生的希望一點一點變得渺茫，最后被殘忍地掐滅。

喜歡……他太喜歡少爺了。喜歡得讓他晝夜難眠，喜歡得讓他鼻眼酸澀，喜歡得讓他鼓起勇氣，咬緊牙關(guān)背上重?fù)?dān)，也喜歡得讓他差一點點就忘記了養(yǎng)育之恩，忘記了祁家，自私地把藏了多少年的那一句“我愛慕少爺”講了出口。

“哎，這里還有鴛鴦呢，”祁衍安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像我們?！?/br>
殊不知，那一對交頸恩愛的鴛鴦看在祁朔眼中，就像是一耳光扇在了臉上。

“少爺……”祁朔猛地抽回手，“等少爺回了京城，來說親的人定是絡(luò)繹不絕，或許陛下還會為少爺指婚?！?/br>
“你這是什么意思？”祁衍安啞然失笑。

祁朔從前鮮少在祁衍安面前流露出抗拒。少爺是他獨一無二的信仰，他又怎會拒絕?？纱丝痰钠钏穮s是祁衍安所不熟悉的，表情神色完全屬于璟祥齋的大掌柜的，疏離克制得不近人情。他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跟在祁衍安身后跑的小跟班了。

“少爺?shù)綍r會娶配得上少爺?shù)拿T千金回祁家的……”祁朔聲音微顫，“求少爺別再拿我尋開心了?！?/br>
祁衍安就要脫口而出，當(dāng)年他和許家撕破臉面也要在那時從軍是為了什么，他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是惦念著誰才硬闖了回來，他答應(yīng)了父親什么……

只差一點點。一張口就被祁朔搶了先，一口氣硬生生哽在了喉頭。

“等少爺娶了妻，也不會想同我親近了?！?/br>
祁衍安第一次發(fā)覺祁朔原來這么會說話，輕飄飄的一句話竟然能跟針?biāo)频?，找?zhǔn)最要命的xue位往里狠狠一扎?！澳氵@話是在侮辱誰？侮辱我還是在侮辱你自己？這么多年你還是覺得我和你親密是因為我圖你的身子？你既然是這樣想我的，還能不講一句‘不愿’，和我睡了那么多回？”

祁朔聽不下去了，揚起臉，淚眼映著幽幽月光：“我就是輕賤！我的身世少爺一清二楚，一家人都是爛泥沼澤，是少爺把我撿回祁家的，那就是救了我的命！少爺想與我同寢，我應(yīng)下難道也做錯了嗎？做相公又不會少塊rou，更何況少爺從來都待我極好……”

“你覺得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祁衍安極力壓抑著怒火，“嫖客和……”

祁朔剎那間變得煞白的臉色讓祁衍安收了聲。

祁衍安起身，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靜。祁朔的幾句話就能把他氣得發(fā)抖，拳頭攥得太用力，骨頭“嘎吱嘎吱”地響。祁朔不由得向后挪，這個動作看在祁衍安眼中，剛才還guntang鮮活的心頃刻間就涼透了。

我讓他害怕了。我不是回來和他吵架的。

想要解釋的話說不出口。本想安慰，手卻停在半空，然后頹然垂下。

第43章

這樣僵持了一路。

一路上，祁朔依舊是無微不至地照料著祁衍安的生活起居，洗衣燒飯樣樣細(xì)致，只不過生怕礙著了祁衍安的眼似的，能躲則躲，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祁衍安但凡一張口祁朔就跑遠(yuǎn)了。

剛一入京，祁衍安還未換衣就匆匆進(jìn)了宮，皇帝體恤他得勝歸來又長途跋涉，允他先歇息安置，三日后再在皇宮設(shè)宴，專為他接風(fēng)洗塵，賀他凱旋而歸。

祁衍安本是要回祁府，途中卻轉(zhuǎn)了個彎，去了璟祥齋。多年未踏進(jìn)璟祥齋，璟祥齋依舊是生意紅火，人滿為患。祁朔不在，一個伙計告訴祁衍安祁朔在后面庫房。一踏進(jìn)庫房，就聽到了祁朔的聲音。沒有半分在他面前的怯懦，冷靜果決得令祁衍安陌生。

“賬目的記錄不明確。我說過許多次，不可以為了省事簡寫，不可以籠統(tǒng)的一概而論，進(jìn)貨出貨每一樣都要記錄得明明白白。若不如此，日后查閱起來便會十分困難……”

見到管賬的伙計張口欲言，祁朔話音一頓，轉(zhuǎn)過身去?？吹狡钛馨驳哪且豢蹋税肷?，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祁朔強裝鎮(zhèn)定，朝那伙計道：“這……這是東家?！?/br>
管賬的伙計眼疾手快，拱手行禮：“老爺。”

祁朔心尖一顫?？刹皇菃幔科钛馨捕际瞧罴壹抑髁?。

祁衍安頷首，而后把祁朔拉到一旁，目光灼灼：“我有話同你講?！?/br>
祁朔顧左右而言他，眼神躲閃：“我……我記起我得給老夫人抓藥了……”

祁衍安斬釘截鐵道：“我和你同去?！?/br>
祁朔心慌意亂，活像是只在捕食者爪下逃竄的兔子：“不……不必……這事我一人做即可?！?/br>
連同呼吸的節(jié)奏都亂了。祁朔幾乎是失魂落魄地跑上了街，祁衍安緊隨其后。

祁朔也顧不上認(rèn)路，七拐八拐拐到了一條人煙稀少的羊腸小道，祁衍安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你要躲我到什么時候？就一會兒的功夫，聽我講完什么也不耽誤。最要緊的事?！?/br>
“少爺……”祁朔哀求，“我不敢聽……”

他既沒有辦法誠心祈求祁衍安與其他女子白頭偕老，又沒有辦法把祁家的責(zé)任，祁正則的期望拋在腦后。他做不到眼看著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