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呢？”肖老娘從灶臺那邊過來，一把一個推著走，“趕緊的，洗洗手準(zhǔn)備吃飯！”

    兩人忙收了話頭，都去洗手。

    原本小廚房的人見這家人確實是會做飯的，早已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不打擾人家的團(tuán)聚。

    “面好咧！”熱氣氤氳的灶臺前，挽著袖子的肖老爹喊了一嗓子，聲音中透出喜氣。

    瑞香早已摸了一把筷子出來，后頭的肖明杰抱著一摞碗，那配合的熟練度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眼前的一幕與肖明成記憶深處某些片段迅速重合，令他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每天被家人喊吃飯的情景。

    彼時的他還是滿臉稚氣的孩童，爹娘滿頭烏發(fā)，腰桿挺直……

    灶前的熱氣逐漸散去，露出后面頭發(fā)花白的兩位老人，脊背也已微微駝了。

    坐到凳子上的那一剎那，肖明成頗有種大夢初醒的恍惚感。

    肖老娘拿著大漏勺，給孩子們盛了滿滿的面，又道：“不夠再下！”

    肖明成恍恍惚惚地拿起筷子，已經(jīng)十多年不曾說過的話脫口而出，“娘，醋在哪兒？”

    這話一出，全家人都愣了下，然后眼眶迅速變紅。

    肖老娘飛快地扭頭抹了下眼角，四下亂看時，手里就被人塞了個小瓷罐。

    剛悄悄讓外頭的人取了醋的度藍(lán)樺沖她笑了下，“醋。”

    “哎哎。”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接了醋罐，親自往兒子碗里倒了些，“夠不夠？”

    “夠了，”肖明成用力眨了下眼，攪動幾下，聲音微微有點沙啞，“要是再來些辣子就好了。”

    話音未落，肖老爹已經(jīng)挖了一大勺過來。

    一時間，桌上只剩下攪動面條的聲音，眾人都裝著沒事兒人似的偷偷抹淚。

    都好了，都好了！

    小廚房的食材非常豐富，肖老爹就選了自己最擅長的手搟臊子面。臊子用的是雞rou和各色菜丁子，先用豬油爆香，然后大火爆炒，后小火慢燉，鮮香入味。往碗里澆一大勺，連湯帶水呼嚕嚕吃下肚，別提多舒服了。

    肖明成一口氣吃了大半碗，肚中腸胃仿佛也跟著回了趟老家似的，懶洋洋透著喜意，“還是爹做的面最好吃?！?/br>
    “那是自然，”肖老爹得意道，又竭力描補(bǔ)道，“也就是這兩年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長大了，我跟你娘不大親自動手，都生疏了。若在往年，滋味兒還要好些?！?/br>
    肖老娘白了他一眼，又起身去替爺倆盛面，嘟囔道：“瞧你這個勁兒吧?！?/br>
    肖明成就笑，度藍(lán)樺也道；“這面勁道，臊子也香甜，確實好吃?！?/br>
    “你看看！”見兒媳婦也肯定，肖老爹越發(fā)來了勁，對回來的老妻嘚瑟起來。

    老太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把面碗塞入他手中，哼了聲，“這老貨。”

    肖老爹也不在意，自顧自攪面，又興沖沖對兒子兒媳婦炫耀，“這面不大對，回頭我上街找旁的！你沒跟四子家去過，可惜了！手搟面不算啥，扯面、刀削面更好！”

    說著，又習(xí)慣性地摸了摸腦袋，頗有些遺憾，“以前光頭的時候，這么老大的面團(tuán)子，往腦袋上一頂，刷刷刷……”

    可惜這些年當(dāng)了老太爺，都不干這個了！

    老太太看著他賣弄，表情變化極其豐富，肖明成樂不可支，扭頭對度藍(lán)樺道：“這個我爹倒是沒造假，他的面做的確實好，小時候老家但凡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愿意請他老人家過去掌勺?！?/br>
    誰知肖老爹就來了句，“我還沒老呢！”

    度藍(lán)樺哇了聲，非常捧場的對老頭兒豎大拇指，“您可真厲害。”

    老頭兒就又高興了，“多吃，回頭再做?！?/br>
    見他們這般鬧騰，肖老娘只是哼哼道：“你們就哄著吧，越發(fā)慣的他不知東南西北了。”

    又好奇道：“才剛你們說啥呢？日日都這么忙？”

    肖明成道：“也沒什么，就是外頭可能有個案子，讓樺樺幫忙走一趟?！?/br>
    一直沒做聲的瑞香聽了，又驚又嘆，“弟妹真查案子?。俊?/br>
    以前光聽傳言了，都沒親眼見過，她匱乏的想象力實在無法描摹那樣的畫面。如今一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原來女人真的能像男人一樣做大事啊！

    “還查案子，”老太太板著臉對肖明成道，“聽聽你說得這個順口，誰家有這樣使喚媳婦的！”

    肖明成才要解釋，卻見老太太已經(jīng)轉(zhuǎn)向度藍(lán)樺，慈祥又愧疚道：“跟了這個孽障，真是委屈你啦閨女！”

    女學(xué)也就罷了，可好好的女孩兒家，又是嬌養(yǎng)大的，咋會突然就想查案子了？指定是被逼的！

    度藍(lán)樺失笑，“不委屈，我就愛干這個?！?/br>
    老太太不做聲，用力挖了滿滿一大勺rou丁臊子過來，度藍(lán)樺忙捧著碗去接，卻見她用公筷仔細(xì)的將里面的rou丁撥拉下來，剩下的蔬菜和湯汁則直接扣到肖明成碗里。

    肖明成：“……？？？”

    老太太又如法炮制了幾回，溫柔道：“好孩子，多吃些rou補(bǔ)補(bǔ)。”

    度藍(lán)樺看著一碗堆得冒尖兒的rou，“……哎?！?/br>
    肖明成看著一碗堆得冒尖兒的菜，“……呵！”

    午飯后，肖明成果然叫了方青己來，“你再找一個清江鎮(zhèn)本地的，一起跟夫人走一趟?！?/br>
    方青己點頭應(yīng)了，又朝度藍(lán)樺行禮，聲如洪鐘，“夫人。”

    度藍(lán)樺見他果然像肖明成說的那樣……粗糙，眉分八字、面龐黝黑，身材高大且魁梧，胳膊怕不是有尋常小姑娘的大腿那么粗，活脫脫一個賽張飛勝李逵，偏名字倒文雅。

    她難掩好奇道：“名字不錯，人也心細(xì)，話說這名字誰給你起的？”

    方青己撓了撓頭，還有點不好意思，“是我爹請過路來投宿的先生起的?！?/br>
    度藍(lán)樺笑笑，“挺好。”

    因擔(dān)心事有蹊蹺，度藍(lán)樺還特意偽裝了一番，沒有穿知名度最高的騎裝套，而是換了身同樣利落的短打，然后就帶著慣用班子：韓東、阿德和妞子出門了。

    云匯府南北地域狹長，府城大概位于中央偏北的位置，作物以一年一熟的小麥為主。而越往南種水稻的就越多，聽說在最南端的幾個縣城，就已經(jīng)能看見一年兩熟的稻子了。

    因為得天獨(dú)厚的自然條件，雖然不能跟物產(chǎn)最豐富的幾座府城相比，但云匯府歷史上也很少發(fā)生饑荒。

    此時秋收接近尾聲，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田野里都是整齊收割的麥茬。許多頑童提著籃子，歡笑著奔跑在田間地頭，彎腰撿拾那些被遺漏的麥穗。走在路上，時不時還能碰見汗流浹背忙忙碌碌的百姓，雖然累，但疲憊的臉上也都是藏不住的喜意。

    忙了一年，盼的不就是這會兒么？

    度藍(lán)樺順著大道邊走邊看，隨著離城的距離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