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沐雩咬牙切齒又戀戀不舍地道：“我們說好我安頓下來你就會進京的，你這次可不許騙我。我一次都沒騙你，你卻三番兩次把我當傻子哄?！?/br>
顧雪洲不敢說這次又是騙他的，他覺得沐雩見識了京城大世面，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他心底又有壯志野心，哪還顧得上自己這顆老酸菜，距離一遠，自然而然就淡了，到時他再出現(xiàn)就是了，心里這樣想，嘴上卻騙人說：“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鋪子越來越大，怎么能說抽身就抽身的呢？自然得處理好了再走?！?/br>
沐雩遺憾地說：“我還以為你會一路陪我的，我們還沒有在車上做過呢……”

顧雪洲那點愧疚之心瞬時間消弭得一干二凈，他沒一巴掌抽這熊孩子都算是他寬容善良了，還即刻呢？拖個一年半載再說！

沐雩緊趕慢趕，水路加陸路，花了近一個半月才到了京城，再去國子監(jiān)報道安頓下來，一日一封信地往定江送信催他上路。顧雪洲一忽兒是有了大客戶，一忽兒是又看中個好地段不搶來開店對不起良心，翻來覆去地折騰，把他氣得牙癢癢，只恨不生雙翅能飛回定江，將這說話不算話的顧小東家按在床上教訓到他哭起來。

這天他又接到信，信里說的卻是別人的事：楊爍離開少林寺回定江了。

沐雩上京之后混在國子監(jiān)，完全不知江湖事。

顧雪洲是一介商賈，亦無耳聞。

只前些時日，覺遠大師突然傳來過世的消息，顧師傅前往吊唁他才有所耳聞，可也無甚好稀奇的，畢竟大師今年七十且六，也是高齡了。

再等楊爍忽然回來定江，郁郁寡歡地來府上想找老朋友，身上還帶著傷，顧雪洲看他臉色難看，這才品出點不對勁來。

楊爍一聽沐雩不在，就說要回去。

但畢竟楊爍是沐雩難得的幾個好朋友之一，顧雪洲還是關心一下。

楊爍看看溫柔關切的顧雪洲，忽然哭了起來。

這還是顧師傅回來以后顧雪洲打聽了才知道的，原來楊爍的大師兄，就是那個叫鑒明的和尚叛出師門還了俗，不僅叛出師門，他還花了半年一口氣挑戰(zhàn)了各大門派的頂尖高手，無一敗績，狂言“中原武林不過如此”，施施然便要回草原去。這時覺遠大師站了出來，和昔日得意門生簽了生死狀決斗，就是他也沒能挫敗鑒明，反倒身受重傷，沒過半月就吐血身亡。

鑒明……或者說達山同時得到天下第一和心狠手辣的名聲，一時間銷聲匿跡，直至幾年后。

·第四章完·

第51章01

元鼎四年。

春。

京城。

親軍都尉府。

蕭韌匆匆從過道走過，都尉府的擺設簡明干凈，青石板路擦的一塵不染，映出他挺拔的身姿。乍一看這里雖雕梁畫柱不失華麗，但仔細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沒有花木，連屋檐上也沒有鳥雀停駐，整個都尉府安靜的像是一座墳墓。

蕭韌停在一扇門外，還沒開口，門里的人已先說話了：“蕭韌，進來?！?/br>
他推門而入，寬闊敞亮的房中，一男子端坐桌前，頭也未抬，只關注地翻著手上的書冊，桌上還放著其他許多本相似的簿子，編號略有不同，其上都書有之名。

他年約三十的模樣，五官陰柔，發(fā)黑如漆，越發(fā)襯托的膚色蒼白，嘴唇卻鮮紅如血，眼角下一點米粒大的淚痣，裹一身錦衣官服。

“蔣公?！笔掜g恭敬道，說著就要打千下跪。

蔣熹年不耐煩地擺手，“不用了，那邊坐?！?/br>
親軍都尉府由太/祖創(chuàng)立，直屬皇帝，且只受皇帝一人差遣管轄。都尉府之人卻大多身份并不高貴而是出身貧寒，但凡有點家世的人家也不會愿意將孩子送來這做亡命的鷹犬。幾年前逆王犯上做亂，前親軍都尉府死傷慘重。當今陛下自登基后，提拔了貼身大太監(jiān)兼大內高手的蔣熹年作都指揮使，其下也幾乎盡數(shù)更為潛龍時的心腹護衛(wèi)。

蔣熹年其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只對當今陛下一人唯命是從，讓他咬誰就咬誰，客氣點的叫他蔣督公，不客氣的叫他蔣老狗。

和他最對付不過去的就是戶部侍郎樓中玉。一是樓中玉最看不慣蔣熹年張揚跋扈哄騙陛下的jian宦模樣，二是戶部掌錢，連陛下要錢辦事他們都摳摳索索推來推去，蔣熹年為了養(yǎng)活他家那個沒脾氣的小皇帝和一眾嗷嗷待哺的狼崽子們，沒得和戶部的人少掐架，但凡被他撬出個口子，那是連那層米油也來揩走的，是個雁過拔毛的作風。

還有個小道傳聞說當初樓大人剛入仕時無意中遇見過蔣督公，因彼時年幼纖弱姿容秀美，被蔣督公當做了和自己一般的太監(jiān)……受此奇恥大辱，因而勢不兩立。

“樓矮子看來是要調回來了。”蔣熹年手上捧著杯茶，用瓷杯蓋掖著茶說，“蘭成道今年已經(jīng)六十多，撐著不致仕不過是為了給徒弟多撐幾年場子好叫樓矮子多攢幾年資歷，他雖才華橫溢可是太年輕了，今年幾歲來著？”

蕭韌回答：“三十五?！?/br>
“是了，三十五，有些年輕，但也將將夠用了。他在南部治水三年確有成效……蘭成道身體越發(fā)不好，估計不過一年他就會退了，然后抬樓中玉入閣。雖當不上首輔，但也是最年輕的閣老了吧，想必要風光一番了?！笔Y熹年說。

他們和樓中玉極不合，不免憤憤。

蔣熹年哂然一笑，“這是作甚？留著他也有用啊。那樓矮子別的不行術數(shù)方面是卓絕的，我厭惡他歸一回事，也承認他當?shù)闷鹩嬒嘀Ｏ然蕘G下這么個爛攤子，陛下剛即位就打仗，又是水災，撥出去那么多款子，得有個厲害的來管管帳了?！?/br>
蔣熹年復雜地說：“你不知道樓矮子有多厲害，先皇也曾有次水災，記錄是撥了這次的三倍銀子，最后只勉強把事情按下去，我們要打仗拿不出那么多錢，樓矮子平日里對別人摳門，這里對自己也摳，我都覺得他瘋了……卻沒想到這事被他漂漂亮亮地辦成了，手段不能不佩服?！?/br>
“只是他背后站著樓氏和崔氏，我們現(xiàn)在查隱田，這幫子人三天兩頭地吠，抬個世家的新秀入閣，估計他們要更高興了。呵?！?/br>
蔣熹年一口氣忙到快酉時，見太陽快落山，翻了名牌下班，沒回家，而是上了轎輦進宮去了，直驅養(yǎng)心殿，在值班房換了衣裳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