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讓兩人都微微詫異，好像忘了冷似的，又在原地站了一刻。

卓凱想起謝銘有些著涼，就在口袋里拉他一把：“走吧，再下去你真要和我一樣了?！彼约阂策€是帶著燒，但心里記掛著別人，身上的什么頭疼腦熱反而不覺得了。

謝銘沉默，像是想到什么事情，抬起頭來看著卓凱：“我想去一個地方，陪我嗎？”

他的口氣淡淡的，像是純粹的臨時起意，但卓凱又覺得那眉宇間的神色告訴他，并不只是這樣。

他很爽快地答應(yīng)，然后兩人坐進(jìn)車?yán)?，打開暖氣，讓身體和四肢里的血液再度活絡(luò)起來，再開動車子。

謝銘抓著方向盤，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貿(mào)然插話突然就好像很不合時宜似的，卓凱張了張嘴，也只好跟著沉默。

兩個人剛剛有過親密接觸，可坐在皮質(zhì)座位里各自被安全帶一綁，好像就又有了距離。沉默之下，卓凱只好伸手去開音響。

“我們?nèi)タ次腋赣H?！敝x銘忽然道。

手指停住，放下來。

“他沒有葬在故鄉(xiāng)，這里是他和我母親相識的地方，他們也想死后這樣在一起?！敝x銘仍舊開著車，一雙眼睛望著前方的路，“我不常來看他，有母親配著他就行了。他心里，她始終是最重要的?！?/br>
卓凱想起來關(guān)于謝銘的父親謝辰澤的傳聞。謝辰澤是當(dāng)年名噪一時的影評人及學(xué)院獎雙料影帝。他摘得桂冠的年紀(jì)很輕，在媒體的吹捧下本來該前途無量，但是突然有天爆出有個在酒吧工作的女友。那個酒吧經(jīng)營的生意不是那么光彩，于是這段本該是識于微時不離不棄的佳話就因為謝辰澤的青云直上而成了倍受譏刺的丑聞。

謝辰澤也礙于外界的言論，直到謝銘出世，都沒與女友結(jié)婚。然后，謝銘剛滿月的時候，那女子就跳樓死了。

謝辰澤像是這時候才醒悟過來，最重要的東西已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了，便不顧眾人議論，在殯儀館里舉行了一場婚禮。他不僅精神受到極度打擊，更要從此生活在人們的鄙視和口水里。盡管手上還是有片約，但也已經(jīng)不復(fù)昔日的風(fēng)采，只是勉強(qiáng)為了錢，還沒離開那個圈子。

與他共事的人們嘴上都一口尊他一個影帝，但心底里沒人不鄙薄他負(fù)心害死了自己孩子的母親。謝銘從小跟著父親進(jìn)片場，見到的便是這人前奉承人后瘋踩的一幕幕。

他們只當(dāng)他小，還不懂事，便什么都在他面前說，也什么都不避諱在他面前做。他起初也的確是不懂，回了家還會跟父親哭訴。雖然知道那些人說的不是什么好話，但畢竟年幼，有些詞匯聽了也是一知半解。

謝辰澤聽了轉(zhuǎn)述，卻只是苦著臉笑笑，在他看來，可能別人的眼光早就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

謝銘大多數(shù)時候也得不到父親的陪伴。也許他在不吸毒也不醉酒的時候，也勉強(qiáng)算得上是一個好父親，但他神志不清的時候?qū)嵲谑翘嗔?，出去工作也往往沒有好脾氣，相應(yīng)地，找上門來的合約就越來越少。

大概只有謝銘自己知道，當(dāng)時他作為童星出去拍戲，其實主要是幫補(bǔ)家用的。所以客串的都是父親熟識的一些朋友的作品，無非是些做背景的角色，誰也沒有期待一個孩子能有什么演技。

直到后來，謝辰澤吸毒過量去世，身后欠下巨債。謝銘還沒有成年，照道理債務(wù)輪不到他來繼承，但是他父親沾的是毒品，買這東西借的錢就一定不是那些干凈路子。那些人討債，是不會管什么成不成年，合不合法的。

郁玫在這個時候找到他，說可以幫忙解決他的債務(wù)，甚至許他一個前途。那個當(dāng)時十五歲的孩子笑說，前途不必了，給我錢途就行，金錢的錢，你們不是都只認(rèn)這個。

然后他就照著她的指點認(rèn)識了吳旭東，同時認(rèn)識的還有不少其他人，但只有姓吳的最喜歡他。他脾氣壞，就連求人傍人的時候臉色都還是臭的。只有姓吳的不介意，被他越是甩冷眼就越是喜歡，捧在手心里頭當(dāng)寶似的哄著。

只要他能在床上讓他干。那張臉越是高傲，弄疼了叫喚的時候就越是爽快。神色清冷的少年，平時一個手指頭都不讓碰，可到了床上就只能乖乖聽任擺布。綁著，吊著，鞭打著，什么都試過了，居然什么都挺得過來。姓吳的是越來越喜歡他，也越來越玩不膩，就這樣一玩玩了十年。

謝銘是無所謂的。他們說他母親就是做這個的。誰知道呢，他的母親他自己也沒有見過。他們說是就是了。他連長相都是像極母親的，所以說，他有這個遺傳。

等他真的跟了姓吳的，他們又說了，果然是子承母業(yè)，骨子里都一樣是賤的。

他們，他們。

他們用嘴巴吃掉了他母親，現(xiàn)在又準(zhǔn)備來吞掉他。

可謝銘畢竟不是她，他的身邊也沒有一個他父親。謝銘可以由得他們?nèi)フf，說得多么不堪入目都好，他仍然可以面不改色站在那群人面前，開最好的車住最好的房子，過著他們誰都過不上的最優(yōu)越的日子。

他已經(jīng)讓自己變得，誰也吞不掉，咽不下。

25.

車子停在南郊的一條公路上。開來的路上一大段墓園的圍墻，深夜里大門黑魆魆的，門房里點一盞小燈，守墓人在里面昏昏欲睡。

光明正大去請人開門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半夜來墓地，兩人又都不是普通的路人，他們還沒這么想念頭條的位置。

雪還在不斷地下，掉到地上就化了，鉆進(jìn)衣領(lǐng)也有些冰。卓凱一路牽著謝銘，拿手機(jī)的屏幕光照地上的路，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