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皇帝眼中代表著皇權(quán)。

    觸及皇權(quán)，那便是觸及了龍的逆鱗，更何況他們劉府現(xiàn)在戴著一頂摘不掉的算計公主的帽子！

    她看的明白，皇帝現(xiàn)在是想把他的失誤全推在劉府身上，說是因為小人的蒙蔽，總比說是自己自大誤判要好的多。

    大概是已經(jīng)預(yù)料到自己的結(jié)局，王老太出奇地冷靜，她微微側(cè)頭撇了一眼沈思。

    這丫頭大概真是恨極了她。

    聽自己女兒說這丫頭性子怪，在宮里無論受到何等明里暗里的算計，從來都是自己咬牙扛著，從未利用先皇后在皇帝那里搏過什么……

    倒沒有想過今日讓她碰上了，王老太心中冷笑了兩聲，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反正她已經(jīng)身處死境，天家無情，她不如搏一搏、闖一闖。

    今天之前這帝都人人都捧著的皇后的生母此刻被幾個侍衛(wèi)架著，她似有不甘又似有些期待，眼睛緊緊盯著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人，嘴角帶笑，聲音喃喃道。

    “景賢十三年，黃河凌汛，災(zāi)民眾多……”

    先太子沈霽和劉希文奉旨前去賑災(zāi)，未料中途遭遇劫匪，為了保護(hù)賑災(zāi)糧，太子仙隕，未見尸首，劉希文身中數(shù)刀，九死一生……

    因為此事先太子和劉希文在百姓之中名聲大起，黃河的受災(zāi)民眾無不感念二人之恩德。

    多地修有先太子的紀(jì)念祠堂，劉希文也在半年后被提拔成了吏部尚書，一做到如今。

    沈思猜測她說這件事情是為了讓皇帝念念舊情吧，畢竟劉希文才能平庸，這是他為官數(shù)十載，唯一能拿出來講一講的事情。

    卻沒有想到王老太還沒有說完，景賢帝的臉色就冷了下來，神色中有了那么一絲責(zé)怪，似乎是在責(zé)怪王老太不知好歹。

    “一品誥命王氏心思歹毒，設(shè)計陷害公主，證據(jù)確鑿，收押大理寺獄中，明日午時斬立決?！?/br>
    他原并不想動殺心的，只是許是這些年他過于慈愛了，以至于什么阿貓阿狗都想著要威脅他。

    景賢帝這些年總是以“仁君”自居，少有動用酷刑的時候，更別說直接將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處死了。

    果然如此……王老太心中竟有著一絲解脫的感覺，狡兔死，走狗烹。

    她冷笑了兩聲，忽然撲向跪在她右手邊低眉順目的壽樂公主，“你猜你若是個男兒，會不會像你哥哥一樣慘死？”

    她的語調(diào)凄冷又陰森，聲音惡毒又帶著憐憫，“倘若先皇后真的那么受寵，呂家又何至于只剩一個呂嘉彥？”

    庭上眾人以為她是年邁，接受不了這個審訊結(jié)果，連忙起身把她拉開，就見平日里最注重儀態(tài)的王老太狀若瘋婦。

    “傻子！”“大傻子！”

    她頭發(fā)散亂，狂笑著，指著沈思大喊道，心中竟升起一種無限的報復(fù)似的快感。

    “將她給朕拖下去?！?/br>
    景賢帝對她的忍耐似乎已經(jīng)到了極限，他寒著一張臉，“把這瘋婦的嘴給我捂上，你們都是吃閑飯的嗎？”

    王老太是硬生生被拖走的，她死死地盯著那坐在正大光明牌匾下的人，大概真是瘋了，嘴里無數(shù)次喃著一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就在即將被拖出審訊室的那一刻，她神情哀怨，留下了一句好似詛咒的大不敬話語。

    “天要亡我遼宋哉！”

    眾人嚇得冷汗直冒，心中埋怨，這王老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非要惹怒天子，好拉他們墊背嗎？

    大理寺審理的案件都會以告示的形式貼出來告訴世人，此案有關(guān)系重大，牽扯著一位臭名昭著的公主和一個遼宋頂級世家。

    可惜大理寺審案不允許他人旁觀，眾人只能伸長著頭頸等告示。

    “原來是那陳玉珠吃了息肌丸，不能生育污蔑公主！”

    “我就說嘛，那公主美若天仙，實在不像是這般歹毒之人?！?/br>
    “連當(dāng)今圣上都被他們給蒙蔽了……”

    大理寺的側(cè)門，秦牧正在一旁乖乖地等著，大理寺沒有傳喚不得入內(nèi)，因此他只能在這里等著。

    一個眼周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黑痣的人也雙手抱胸吊兒郎當(dāng)?shù)脑谶@里站著，目光玩味地打量著秦牧，“你就是秦二，秦駙馬呀！跟我一起在這里等壽樂公主??？”

    林四聽聞這駙馬爺是個傻的，還以為會是那嘴歪眼斜之輩，沒想到這秦牧長得這般清俊。

    駙馬爺聽聞他也是在這里等公主的，似乎是嚇了一跳，而后目光謹(jǐn)慎地將他上下掃了個遍，語氣里藏著些許的敵意和惡劣，像是護(hù)食的小獸。

    “別想了，我娘子不喜歡長得丑的！”

    第36章 秦二

    036

    種莊稼的農(nóng)民向來都在空曠的田野里閑聊,嗓門兒本就是大；走街串巷的小販賣的就是那吆喝，聲音也不小。

    “話說，前幾日我在那街上看見了壽樂公主……”

    每日都在神仙樓附近擺攤的小販笑著炫耀,“那真真是個仙人哩！”

    “我還看見過壽樂公主給那些小乞丐們發(fā)錢呢！”

    他們都是平頭百姓，這些公主皇子什么的一輩子也見不了十次八次,因此沈思每日走著去劉府，倒給了他們正大光明觀察公主的機(jī)會。

    “真是人美心善，菩薩心腸！”

    “這樣一看，那王老太一家著實也太壞了一些，怎的這樣的公主也舍得欺負(fù)！”

    靠種田和做小買賣為生的人沒有這么多花花腸子,關(guān)注這“陳玉珠滑胎案”也只是看個熱鬧、看個八卦,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也僅限于“誰誰誰真可憐！”“誰誰誰真是太壞了！”

    不像是大理寺中幾個當(dāng)官的，明明深秋時節(jié),已經(jīng)能感受到確切的涼意的天氣，他們卻汗?jié)窳撕蟊场?/br>
    這皇后的母家也算是鐘鳴鼎食之家,是遼宋頂級的權(quán)貴之家，有著他們這些貧苦出身的官員努力幾輩子才能碰到的滔天的權(quán)力與潑天的富貴。

    這樣的權(quán)力與富貴僅在皇帝的幾句話之后便沒落了……

    關(guān)鍵是按照遼宋的律例,劉家眾人的罪行何至于此，雖是污蔑中傷公主,可壽樂公主并沒有因此受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且這王老太也是受到陳玉珠的蒙騙。

    這樣的情況，吏部尚書罰俸個三五年,撤去王老太的一品誥命之名也就差不多了,何至于讓劉希文丟掉官職，王老太丟掉性命呢。

    眾人心中雖這樣想著，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替劉家人說話，他們心中明白皇帝嘴上雖然說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皇子公主終究是皇子公主。

    案子審?fù)?，沈思沉冤得雪了，她微微往后一了一步不自覺離皇帝遠(yuǎn)了一些，那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君與臣的距離卻不是一個父親該與女兒的距離。

    皇帝起駕，刑部尚書等人跪送皇帝，沈思也不再桀驁不馴地站著不朝皇帝下跪，而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