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97
。” “什么?” 李漓看著那光亮一點點暗淡下去,道:“楊剪拒絕了。他說他已經(jīng)沒有賺錢的必要了,不如活得自由一點,做些普普通通的好事?!?/br> “做好事?”李白已經(jīng)站起身子,這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十月中旬就把專利權(quán)交給他的合伙人了,一分錢也沒有要,”李漓揉了揉眉心,豆沙色指甲閃出軟光,“川藏那邊?他準備去支教了,四天前我們見的面吧,當時是說,過兩天就走。” “川藏……具體是哪兒?”李白想到教師資格證,楊剪大學二年級就考到了,楊剪總愛考些當時看起來毫無用處的證件。這件事沒來由地最讓他在此刻感到疼痛。 “沒有仔細說,”李漓也站起來,她看李白抓著挎包,以為他要走,“不過我也想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對嗎?雖然旁人不一定理解,但既然是他自己的決定,旁人也沒資格說‘我不接受’。比如我以后……大概目標就是研究生順利畢業(yè)再找個對我沒興趣的男人結(jié)婚吧?但愿他不比楊剪差!你呢,你以后準備做什么?” “……就是賺錢吧,我還得繼續(xù)賺錢,”李白果真走了,他背過身,袖口壓住眼皮走得飛快,他不知道這樣的聲量和語速別人到底能不能聽清,“賺夠了錢就去找他,邊賺邊找?!?/br> 找到了就看看,就看幾眼。 他不想也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那天回到家后——確切地說,是回到新租的地下室,李白蹲在他那張被便宜搬家公司運得污痕累累的紅沙發(fā)上,最后讀了一遍信封里的紙。 統(tǒng)共二十九張,其中二十八張是圖紙,有的還被燙出了小黑洞,外圈皺巴巴的,一看就是緊急潑水挽救的結(jié)果。那些要鋸的,要焊的,要設計清楚的,周邊寫滿密密麻麻的標注,旁邊擠著被畫上大紅叉的廢圖……這些設計甚至包括了硬件和軟件,從六月開始,最后那張電路圖的落款時間是十月五日。 楊遇秋宣布搶救無效當晚。 那張圖描述的大概是個投影裝置,進屋的人會在墻壁上看到楊遇秋的影像,或者單純是個模糊的女人?楊剪的效果示意只是把她的頭發(fā)畫得很長。 而這投影也僅僅是這套裝置中的鴻毛一片,楊剪似乎把所有可能性都考慮到了,高杰不進那屋怎么辦,進了那屋站的位置不對又怎么辦,感應失靈怎么辦,感應太敏感提前開始流程又怎么辦。 他似乎做過幾次模擬實驗,還詳細記錄了實驗結(jié)果,他牽電路安芯片做備用裝置,甚至改造了那兩尊神像,完成一件事,就在成圖日期旁邊打一個對勾。他在這方寸之間造出一片繞不出的迷宮,無論怎樣選路,最終只能走到他所定下的終點……高杰是放在玻璃蓋下的小鼠。這是李白的結(jié)論。這些天來他反復地讀那些圖紙,讀楊剪潦草的備注和記錄,讀不懂就一直讀下去,直到能把這工圖不知所云地背下來為止,他終于能想象出這套事無巨細的設計被付諸實踐時的效果了。 高杰的神像會自動裂開,在高杰面前碎成一堆渣滓,他的神龕也會倒塌,燒著他跪拜的絲綢墊子,再燃及滿柜的金紙香油,他掛在墻上的日月大神圖會被熏黑,再隱現(xiàn)楊遇秋的身影,而他背后的房門會砰地一聲閉合,紅木映出烈火的顏色。 他會驚叫,會哭喊,會精神崩潰。隨后跳下樓去。 這是楊剪所料之中最簡單的一種,如果不只是紅面具陪他過來怎么辦,如果高杰執(zhí)意在樓下等他要拉他一起上去怎么辦……楊剪畫了個樹狀圖,連這些都全部討論了應對方法。 但最簡單的就是發(fā)生了。 就像楊遇秋從四層樓高的鐘樓上跳下就能摔得稀爛、就此殞命一樣,這么巧,這么巧。 老天在殘忍了那么久過后,突然改了習慣,仁義了一回? 李白一開始想這件事,就會沒有力氣。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最后一遍它們了。第二十九張紙相對而言要空很多,寫了三個死字,又被紅筆劃掉。它們就像是楊剪的猶豫,決定殺一個人,要有多少猶豫,要下多久決心。 李白始終覺得直到十月五日他都沒有做好這個決定。 可過到這天李白才明白,信封上寫了那么大一個2,那相對的1是什么,應該是有的吧,肯定是有的。 第一張紙畫了一道長軸,起始是四月,結(jié)束是年底,似乎過上一段時間,楊剪就把軸涂黑一截。這是什么期限么,李白已經(jīng)能夠猜個大概,可無論如何,都是這樣——楊剪本有另一條路可走。 是他堵死的那一條。 楊剪本將擁有很多,可不提未來,光是過去曾有的,現(xiàn)在好像也都失去了。 連李漓都因此抱有自愧。 李白把信封和那一厚沓白紙放在膝蓋上,從沙發(fā)縫里找出藥瓶,沒有水,他嚼碎了干咽。 藥起效得很快,李白的手不再顫抖,把紙抖出嘩啦啦的聲響。他又一次把紙張翻面,第二十九張的背面還寫了兩行,落款十月十二日,字體一反先前的草亂,是用鋼筆寫下的,筆鋒依舊如刀鋒: 如果你今天來找我了,我就把它交給你。 恨到受不了的話,就交到警察局吧。 李白如拜會老友那般輕輕摩挲這兩行字,楊剪想必寫得用力,他的指腹能感覺到筆尖留下的細小凹痕。他用嘴唇親吻它們。紙張暖暖的,“送別禮物。”“你想拿它做什么都可以。”言猶在耳。聽夠了,他就從沙發(fā)下面拉出新買的鐵盆,把信封丟進去,再拎起腿上的紙,從第二十九張開始逐一撕碎。 沒有停,他撕得麻利極了,地下室不通風,空間狹小得只能裝進去那張沙發(fā),李白怕把氧氣燒光,端著盆爬上這棟老寫字樓的頂層,趁著傍晚天臺無人,往盆里倒入半瓶酒,丟***火柴。 轟?;鹧嫠查g就騰了起來。 李白看著在火舌下蜷縮的碎紙,罪惡,痛悔,那些數(shù)不清的,能不能也就此化灰。他閉上眼睛,仍然能清晰地回想起每一張的內(nèi)容。怎么會恨得受不了,他又想,比恨更可怕的是想念,它能扎得更深,要是想得受不了的話,我能把這顆腦袋送到警察局嗎。你會開心嗎。到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是你的樹狀圖也算不到的嗎,那你有過后悔嗎。 你也在想我嗎。 他就著火尖兒點燃一支煙,看著落日,一口一口地抽。這盆里的酒和紙燒得太快了,遠遠不及那夜的鳳尾,等全都燒干凈了,香煙還沒有抽完,太陽也沒有落下西山。 沒過多久李白就背上了遠行的包,一個遠在青海的電視劇組目前緊缺人手,愿意招他這種廉價工,琳達姐給他最后一次機會,語重心長,要他好好抓緊。 李白態(tài)度很好地接了下來,不停說著謝謝,次日便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