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爛的老人，在一路由著城中百姓引向各衙門的時候，便開始分散開了，越到后來，西北來的老人們越少，到最后激昂面對官府中人的，幾乎都是京城的讀書人。

    沒人知道那些老人，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被人帶到了幾個事先準(zhǔn)備好的院落里，還都換了衣裳洗了澡。

    等賈代善的幕僚安排的人傳過消息來，大部分京城的百姓怕事，自己就散了。那些讀書人還不服氣，不想回家，就有人悄悄湊到他們耳邊告誡：“刀劍無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nèi)羰浅隽耸拢鞅卑傩招南乱膊话?。?/br>
    讀書人想了想，覺得人說的有些道理，又走了一部分，只剩下幾十個認(rèn)死理的，還圍在衙門口讓里頭的官出來。又有人湊到他們耳邊說：“皇帝正愁抓不到西北軍的把柄，你們在這里鬧事，被人說是受了寧遠(yuǎn)伯的鼓動或是收了他的銀子，不是給寧遠(yuǎn)伯招禍嗎？沒見人家西北的百姓都走了，就是不想連累寧遠(yuǎn)伯呀。”

    可不是，正主都走了，自己這些人在這里師出無名，還是先回家想想，怎么把這京城官場的惡行，傳給自己遠(yuǎn)方的親朋，讓他們都知道知道當(dāng)今的官場，已經(jīng)黑暗到了什么地步。

    于是最后幾十個人也走的一個不剩下。

    賈代善終于等到了皇帝確認(rèn)提兵進(jìn)京的指令，毫不猶豫的點(diǎn)兵，一路急行軍進(jìn)了城，發(fā)現(xiàn)街面上已經(jīng)空寂無人，除了錦衣衛(wèi)的兵還有順天府的衙役，一個鬼影都不見。

    心里好笑，面上還得帶出抱歉來：“李指揮使見諒，實(shí)在是提兵進(jìn)京茲事體大，代善不得不向圣人確認(rèn)，來晚了來晚了，辛苦你與府尹大人了。”

    錦衣衛(wèi)李指揮使一臉的便秘之色：“國公爺客氣了。別說國公爺現(xiàn)在來見不到人，就是再早半個時辰過來，依然如此?！弊约旱故窃诔莾?nèi)，出來的時候還不是只趕回了幾個賣菜的小販。

    順天府尹跟著苦笑，皇帝則是繼續(xù)暴怒：那些西北來的老百姓憑空消失在京城之中，就算暗探抓住了些蛛絲馬跡，可是人家只要好好呆在宅子里不再出來鬧事，他就不能明著讓錦衣收上門拿人。

    除非真的不把自己史書上的名聲當(dāng)回事兒了。

    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個昏君的名聲，人家皇帝還是想拯救一下，不然這兩年怎么就不折騰賈代化了呢？

    他不折騰賈代化，一心想造反的賈代化能不折騰他？別搞笑了，大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撕破臉了好不？

    不出一個月，西北大地之上，就傳開了進(jìn)京為民請命的老人們，已經(jīng)被皇帝下了大獄，不日就要問斬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三州知府都坐不住了，紛紛前往西北行營，求賈代化想辦法。

    那三四百個老人，可都是各村德高望重的鄉(xiāng)老，真的出了什么事兒，西北各村都要亂呀。若是西北百姓做亂，他們這些知府首當(dāng)其沖要被問責(zé)好不好。

    賈代化表示了深深的自責(zé)，親自下帖請三州主將到西北行營商量此事應(yīng)該如何處理——說到底，那些老人們所以進(jìn)京請命，都是擔(dān)心西北守軍餓肚子，也就是替他們這些當(dāng)兵的出頭。

    現(xiàn)在人家為他們要被皇帝砍頭了，有血性的人是不是得有所行動？孟白頭一個站了起來：“將軍，末將愿去京中換了百姓們回西北?！?/br>
    賈代化把手壓了一下，示意孟白先坐下再說，自己面色也不好看：“都是我慮事不周，沒有想到圣人對我一直心有不滿，還冒然上了那個替三州百姓求免稅的折子。所以你還是老實(shí)呆在西北，要換百姓也是由我去換?！?/br>
    寧州主將鄭器大聲道：“寧遠(yuǎn)伯上的那份折子，看著是替三州百姓求免稅銀，實(shí)際上還不是替我們這些守軍著想。若進(jìn)京換人，算上我一個?！?/br>
    他都表態(tài)了，許進(jìn)不免說自己也要去京中換人。賈代化心里滿意，面上還要勸他們?nèi)齻€三思：“眼見著冬日已到，北戎消停了兩年，今年又是大旱，那些牲畜無食，說不得會南下 犯邊。所以你們只管守好自己的防線，我去京中換人還能安心一些?！?/br>
    這話不知怎么就傳得西北行營的人都知道了，不少兵士自發(fā)的圍在中軍大帳之外，見賈代化出門送三州主將，圍著不讓他走，紛紛喊著愿與主將一起去京中換人。

    “皇帝這是要生生餓死西北的百姓和我們西北軍嗎？”兵士們越說越激動，有人不由地喊出了大家心底的疑問。

    “虧得咱們一心保衛(wèi)疆土，可皇帝卻想餓死我們。那還保衛(wèi)這疆土做什么，不干了，誰愿意在守這邊關(guān)誰守去?！庇钟腥烁傲顺鰜?，好些兵士覺得解氣，一起嚷嚷著不干了。

    許進(jìn)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賈代化的身上，想聽聽他是怎么說的。就見賈代化的臉陰得能滴下水來：“剛才是誰喊不干的，給我站出來。”

    圍著的人一下子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賈代化生氣的罵道：“敢做不敢當(dāng)?shù)呢N，真是丟西北軍的臉。”

    頭一個喊不干的兵士聽了，赤紅著臉站了出來：“將軍，是小的先說不干的，不干別人的事。將軍，皇帝這分明是想逼死我們西北軍上下呀?！闭f著說著，粗壯的漢子覺得胸口如一塊大石壓著一樣不吐不快：“就是今日被軍棍打死了，小的也要把話說完。”

    “將軍，您自己這些年受的氣還不夠嗎，要不是有將軍在西北撐著，北戎人早就南下打到京城去了。可是皇帝是怎么對將軍的？”

    “現(xiàn)在平州、寧州的主將大人都在，請他們自己說一說，當(dāng)年我們西北軍與北戎人打生打死的時候，他們縮到自己守的州城里，對救援烽火視而不見，是因?yàn)槭裁?？?/br>
    無視許進(jìn)兩人羞愧得抬不起頭來，兵士大聲的往下說：“將軍您撿回一條命，可是皇帝卻不等您養(yǎng)好傷就又趕您回西北?；貋碛龅奖比謥砉?，四營的兄弟們是餓著肚子跟北戎人拼命呀將軍。”

    “您那時候?yàn)槭裁醋尨蠹一镆巴馍?，兄弟們心里都有?shù)。為了怕您傷心，這些年沒人提起一句?？墒悄髅饕贿吙箵舯比郑贿叞矒嵝值軅儯€有想辦法讓西北百姓吃飽肚子，哪一件都于國有功。可是皇帝還要置您于死地，兄弟們不服呀將軍。”

    “對，我們不服?！眲倓偘察o下來的兵士，聽到這里也沉默不下去了。賈代化看了一眼抬頭望天又低頭看地的焦大，這貨從哪兒找出這么一個伶牙俐齒的兵？

    “兄弟們，聽我說?！辟Z代化低頭仿佛在平靜自己的心情，可是抬起頭的時候，離他近的人還是發(fā)現(xiàn)他的眼圈有些發(fā)紅：“咱們守衛(wèi)邊關(guān)，是因?yàn)樽约菏茄S子孫，身后是我們的父母兄弟。我們守衛(wèi)的是自己的家呀?！敝揖€是免了。

    “可家里的人不感激咱們，還往咱們背后后捅刀子?！比巳豪锊恢勒l喊了一句。許進(jìn)與鄭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