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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這老家伙沒用,守不住公子的院子……““別這么說,過往三年,你做的飯頓頓可口,這就已經(jīng)很對得住我了?!迸嵝闱錅匮园参?,順手拔下頭上發(fā)簪,那是他身上僅有的財產(chǎn),“院里估摸著也剩不下什么值錢的玩意兒,這東西你且拿著,回鄉(xiāng)路上找間當(dāng)鋪,興許能換幾兩銀子。”王伯霎時動容,推拒一番,終是收下了簪子,千恩萬謝,背上包袱蹣跚離去。裴秀卿目送他人影漸遠(yuǎn),肩膀這才慢慢垮了下來,一轉(zhuǎn)身,卻撞上站在身后的楚笑之。楚笑之蹙眉:“接下來,你如何打算?”“你要送我,已經(jīng)送到了。接下來的事,恐怕也管不著了吧?!?/br>楚笑之一臉嚴(yán)肅:“江北大營雖不比神武營,但也是正經(jīng)官軍,駐守之地尋常人不得隨意進(jìn)出。你若打算硬闖,我勸你還是早點斷了念頭,不要妄想了。”裴秀卿挑眉,展開一副廣袖,朝楚笑之?dāng)倲偫w細(xì)白嫩的雙手:“奇怪,我何時說過要動武?你瞧瞧我的樣子,像是能舉得起劍提得動劍的樣子么?”“那你方才說……”裴秀卿打斷他:“我自己的事,就不牢恩公費心了。既然此地兇險,也請您早些回吧,免得那些官爺去而復(fù)返,真撞上您老人家,可就坐實我通匪的罪名了?!闭f罷,轉(zhuǎn)身入屋。楚笑之略一遲疑,跟上。“怎么,你這是要賴上我不成?”楚笑之面色無波:“既是恩公,連一餐飯也不愿謝么?”裴秀卿回頭,驚訝:“你想吃我做的飯?”“疾行晝夜,未進(jìn)顆粒,如今江北大營的人就在鎮(zhèn)中,要找家方便的酒樓恐怕也不太容易?!?/br>“你這是怪我讓你挨餓?可我也沒讓你跟過來呀……”話音未落,裴秀卿自家肚中也打起鼓來,他頓時臉紅,不由讓步,“算了算了,我的手藝可不敢與酒樓相比。不怕死的話,就跟我來吧?!?/br>昨日經(jīng)歷那一番風(fēng)卷殘云,清觴閣中財物盡遭洗劫,就連那壇子他特意命人藏起來的桂花釀都被砸得一滴不剩。裴秀卿不死心地拎起破壇子瞧了又瞧,氣得七竅生煙:“好,好好,酒也別喝了,人也是不會來了。橫豎這賊老天要和我過不去,何必費這么大周章,早幾年的時候就讓我凍死在山里,那不是更一了百了?”楚笑之不知他陰陽怪氣地嘀咕什么,走過來邊翻邊瞧:“有什么能用的?”裴秀卿揭開旁邊的籃筐蓋子:“就這幾顆紅薯,五只雞蛋,再多也沒有了?!?/br>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生火造飯更是大姑娘出嫁頭一遭。楚笑之在一旁見他砸碎了兩個雞蛋,打爛三個大碗,終于看不過眼接過了鍋鏟。一鍋一鏟被他舞得虎虎生風(fēng),端的有排山倒海之勢,裴秀卿撣了撣衣袖,抱臂躲在上風(fēng)處,倒像個看戲的,瞧得津津有味。誰想那楚笑之排場十足,氣勢非凡,真論廚藝也是個三腳貓。等到一盤熱騰騰的炒蛋上桌,臉上亦是黑乎乎的焦炭一般。二位“難兄難弟”相視一眼,不禁笑出聲來。裴秀卿夾起一片半黑不黃的炒蛋,嫌棄道:“我們這行靠的是曲藝風(fēng)雅,不會做飯也就罷了,怎么你們做土匪的也如此嬌氣?你看看,這蛋里連鹽都沒放,啊呸,什么呀,還有蛋殼!”他本想一口把蛋吐了,轉(zhuǎn)念一想這是僅剩的口糧,便小心吐出蛋殼,又勉強嚼嚼咽了下去。楚笑之也不是沒有脾氣,聞言把碗向己處一撥:“在下并非土匪,不過臨危起義,一切編制都依定規(guī)定法。軍中自有伙頭,當(dāng)然用不著親自動手?!?/br>“哎呀呀,看來是我小瞧了人,讓大將軍給我做飯還真是委屈了您?!迸嵝闱渑滤麑㈦u蛋獨吞,趕緊將碗又奪回自己地盤,趁對方不備夾起一大塊,嚼也不嚼便匆忙下咽,吃的急了,燙得直吐舌頭。楚笑之見他狼吞虎咽,倒也不爭了,反而將自己面前的紅薯也掰了一半,放到裴秀卿萬種:“慢慢來,沒人搶?!?/br>裴秀卿正拍著胸口咳得前仰后合,見到那分來的半個紅薯,眉間便是一蹙。剛剛烤好的紅薯rou質(zhì)金黃,熱氣騰騰,雖是上不得臺面的粗食,此刻亦散著誘人的甜香。楚笑之以為他到底噎著了,倒來碗清水遞去:“喝水,無須著急?!?/br>哪知裴秀卿并不接碗,雙目怔怔地盯著半顆紅薯,如同被人施法一般,僵如磐石。“怎么了?”楚笑之見他臉色發(fā)青,要待起身幫忙。裴秀卿忽地抬手,示意他不必,自己端起碗,仰面干下清水。寬大的袖口遮住了面龐,卻掩不住微微顫抖的聲調(diào):“我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吃這東西的時候了……”13.大約每個人都有過這樣一瞬,覺得人生已經(jīng)沒有出路,認(rèn)為命運已到了谷底,發(fā)誓永遠(yuǎn)不要重復(fù)當(dāng)下,無論如何都要向上掙扎。裴秀卿曾以為屬于自己的那個時刻已經(jīng)過去了,卻不料在這樣一個晴空萬里的午后,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自鳴得意風(fēng)光無限像窗紙一樣經(jīng)不起任何考驗,只消風(fēng)雨一來,便統(tǒng)統(tǒng)輸?shù)闷撞涣簟?/br>而不幸之中的萬幸,也許是這樣一個不堪回首過去的當(dāng)下,面前尚有一個愿意傾聽往事的人。“剛?cè)胄械哪悄?,我十八。青樓中女子年過十八便沒了身價,何況我還是個相公?!彼缺怀χR破身世,便破罐子破摔了,非但不諱言自己的身份,還有些破格的坦白,“這做相公的要是年紀(jì)大了,非但沒有恩客眷顧,就連龜公小廝都要瞧你不起。說到底,妓院堂子都是看著銀子論資排輩,我從小在這種地方長大,怎么會不明白?既然如此,就只得另辟蹊徑,找些其他法子抬抬身價。我娘生前琴笛雙絕,但她盼我讀書,從小不許我沾這些。那時我家傳的玉笛又都當(dāng)了,哪有練習(xí)的機會,因此最開頭的一年,少不免受人白眼,多吞些委屈?!?/br>他嘴上說是“白眼”,實情卻比白眼更甚百倍。同是男子,有人只須賣力氣賣吆喝,他卻要淪落到賣屁股。別說是讀過書念過字的秀才,便是尋常白丁也受不了這般屈辱。彼時裴秀卿賤籍加身卻忍辱負(fù)重,并非當(dāng)真貪生怕死,而是想不通自己當(dāng)初為何會如此眼盲,為何同病相憐的人竟絕情至斯。若說當(dāng)時他活著還有什么牽掛,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吳允棠,當(dāng)面揪著他的領(lǐng)子好好問問他,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第一相信的是他,就被害得如此下場。“好在,老天爺給了我一個機會,秦淮最有名的樂師許玉郎巡游來此,聽說要住上一年。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便去想盡辦法討好他,好容易才拜入門下。這許玉郎技藝超群,但脾氣極壞,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他信任,修習(xí)數(shù)月,得了真?zhèn)??!?/br>楚笑之面帶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