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言奕這才松開我的衣袖，跟著檀爰走了。

宋師兄望著檀爰的背影，又是冷笑道：“還叫我?guī)熥穑艺f的話他就裝沒聽見?！?/br>
我嘆口氣：“宋師兄，你可不可以不要總是冷笑，尤其是見到檀爰時，你說一句話就要冷笑一次?！?/br>
宋師兄堅持著他的冷笑：“當(dāng)初他是我戰(zhàn)宗最有資質(zhì)的弟子，后來卻非要來你這隱宗，說什么只愿遠塵世，修清閑，你讓我怎么不惱？”

我勸解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想要的修行，你又何必強求他呢？”

我又想了想，忍不住繼續(xù)道：“再說，我隱宗怎么了？你這么嫌棄它干什么？”

宋師兄輕輕掃視一圈隱宗，又看看我，只是冷笑。

天色漸晚，我和宋師兄在正廳坐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檀爰的事中平復(fù)回來。

他看向我：“怎么？你以前不是不收徒弟的嗎？那個言奕資質(zhì)也很一般，并沒什么特殊之處啊?！?/br>
我也含笑看向他：“宋師兄何必明知故問呢？”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回答，一時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我將話題引開：“你覺得言奕的眼睛治得好嗎？”

他也不繼續(xù)追問，答道：“那就看紀師兄了，應(yīng)該問題不大吧，怎么？”

我只猶豫了一會兒道：“言奕眼睛上似乎有魔氣，但我看不真切。”

宋師兄不再說話，過了好久才說：“我看掌門師兄的神色應(yīng)該是沒看出來的，不過到底你對魔道更了解，你比他先發(fā)現(xiàn)到不奇怪――你怎么還對魔道的事記得這么清楚，我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辦？”

我連忙開起玩笑：“這不是起碼有個會的東西嗎？不然那些說書人說起戰(zhàn)宗宋平羽是講他斬妖除魔的故事，講起隱宗許平筠就只能講他是個神秘莫測的人?！?/br>
“你又偷偷下山了？”宋師兄有些無奈，“這次又去哪兒了？”

“不過是在山下逛了逛，山下常榮客棧有個叫姚淞的說書人有些本事，消息靈通不說，講得也好?！?/br>
宋師兄正欲說我，檀爰帶著言奕進來了，檀爰依舊向宋師兄行了禮，叫了聲“師尊”才對我說：“小師叔，言奕不愿意一個人住?！?/br>
言奕在一旁低著頭，我頓時想起他前不久才被魔修抓走，怎么還敢一個人住呢？于是連忙說：“是我考慮欠缺了，檀爰你在我房間里再張一張床，中間隔一張屏風(fēng)就好。言奕，你跟我住可以嗎？”

見言奕點頭，檀爰立刻就下去收拾屋子了。

宋師兄看到檀爰做那些雜事便怒從中來，又不好再當(dāng)著言奕的面發(fā)作，便起身走了。

我把言奕抱在一個椅子上讓他坐下，從桌子上眾多的甜點里揀了塊桂花糕給他，自己則拿了幾塊飴糖吃。

他接過桂花糕，咬了一小口便沒再吃了。

我以為不合他胃口，便問：“怎么？不好吃，你喜歡什么，下回為師下山給你買去?！?/br>
“剛才檀爰師哥給我拿了好多吃的，我吃飽了?！?/br>
他第一次說了這么多個字，我很是開心。

我本想著再找個話題跟言奕聊聊，言奕卻先開了口：“師尊？”

我實在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口跟我說話，一時愣住了。

言奕見我沒回答：“是這么叫嗎？我見檀爰師哥這么叫的?！?/br>
我連忙回答：“是，是叫師尊。”

“師尊，”言奕頓了頓，“我眼睛真能治好嗎？”

“嗯，我相信紀師兄，他可厲害了。”

“那師尊呢？跟紀師伯比哪個厲害？”

我有些尷尬，一時竟答不上來。言奕輕輕笑出聲來，我這才想起之前宋師兄說我什么都不會只是裝的話，立刻明白了。

我拿走言奕手上的桂花糕：“好言奕，拿師尊開玩笑，桂花糕不給你吃了?！?/br>
言奕立刻做出可憐的樣子：“師尊，還我吧?！?/br>
我無可奈何地把桂花糕又還給他：“剛才不是說吃飽了嗎？”

他三兩下將桂花糕吃完：“師尊給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怎么可以拿回去?！?/br>
我默了一會兒，他似乎以為我生氣了，有些怯怯的叫了聲“師尊”，我忙回過神，笑道：“剛才不是還挺神氣嗎？怎么？”

“師尊詐我，”他也笑了，“師尊一點不像那些說書人口中的仙人?！?/br>
“為師本就不是什么仙人，”我也直接跟他解釋，“云嵐只是修仙，人再怎么也成不了仙，一味想成仙只會走火入魔，連人也做不了?！?/br>
“不過，為師確實也和修仙者不太一樣，這云嵐最名不副實的宗主就是我了，若交手起來，為師恐怕還不敵其他宗里厲害些的弟子，就你見過的檀爰師兄，為師就不及他?！?/br>
言奕卻搖頭：“不是這個。”

我剛想追問，言奕就突然開口道：“我是五六歲時瞎的?！?/br>
我點頭，又想起他看不見，又道：“為師知道，你說過的?！?/br>
“那個時候突然有人闖到我家里來，殺了我爹娘，那個人不像普通人，我爹是山里的獵戶，但他卻很輕易地殺了我爹，我娘又拖了他一會兒，我才逃進山里，留了一條命?！?/br>
“我躲在山里不敢出去，一直到天黑，我才跑回家，家里卻只有爹娘的尸體了。我回去之前就猜到會是這樣了，但親眼看到還是接受不了。在親眼見到之前我還可以留一絲奢侈的幻想，但見到之后，幻想沒了?！?/br>
言奕身子微微顫了一下，我伸手想攬住他，但手也只是在空中徘徊了幾次，并沒有落在他身上。

言奕只停了一會兒，便繼續(xù)說道：“后來我也不敢再住在家里，就四處漂泊著，找些野果野菜吃，有時也有好心人會給我一些吃的?！?/br>
“不記得到底是什么時候了，我一覺醒來就看不見了，我本來還以為是天還沒亮，后來發(fā)現(xiàn)過了好久還是看不見一點亮，我就知道我瞎了。”

“再然后我便半乞討為生了，有一次乞討途中被魔修抓了，他們好像還抓了好多人，大多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但他們沒有殺我們，聽他們談話，好像抓人是為了找什么東西?！?/br>
“我們就一直待在那里，直到前幾天師伯救了我們，把我們帶回了云嵐，師尊又收了我為徒，現(xiàn)在師尊又告訴我可以治好我的眼睛。我像是突然又抓住了光?！?/br>
他沒再說話，我也沒說話。靜默之中，他坐著，眼里的魔氣依舊隱約可見，但眼里卻多了幾分光芒。

半晌，他喃喃叫了聲“師尊”，我輕輕應(yīng)了。

又靜坐了好一會兒，我?guī)е赞然亓朔块g休息，檀爰早已收拾好暖閣，言奕睡好后我替他蓋好被子，我要走時他又喚我一聲“師尊”，我便在他床畔坐下，輕輕應(yīng)他一聲。

一夜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