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映入到國主的眼中，他捂著胸口，因?yàn)閼嵟c震驚，他的表情變得扭曲，雙眼血紅，陰鷙地盯著秦如望，聲音里充滿狠戾與怨恨。

“寡人待你不薄，你為何要?dú)⑺拦讶?？太子已?jīng)死了，待寡人山陵崩那日，皇位必然將屬于你，而你卻——”

秦如望的手指搭在弓弦上，居高臨下地站在男人的面前，對(duì)男人充滿憤怒的詰問與詛咒，他充耳不聞，一言不發(fā)，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一點(diǎn)點(diǎn)地倒了下去。

在國主的眼睛將要閉上之前，他才終于俯下身，在他父皇的耳邊低聲說道。

“這一箭并未是我為了皇位而射?！?/br>
“而是為我母親，也是為了他?！?/br>
“你可以閉上眼睛了?！?/br>
……

光影一陣變幻，正如之前紀(jì)寧所知曉的一般，國君突然駕崩，朝野為之震蕩，在充滿腥風(fēng)血雨的斗爭(zhēng)之后，皇位終于落到了秦如望的手中。

這一日乃是登基大典，秦如望穿上玄色的帝王之服，頭戴冕旒，來到神子的宮殿里，見到了坐在座椅上的神子。

“你為何要起身？”

秦如望走上去，握住他細(xì)瘦的手腕，就要親自將他抱回去，但神子卻阻止了他的動(dòng)作，面具下淺色的雙瞳正認(rèn)真地凝視著面前年輕的帝王。

他今日狀態(tài)出奇地好，不但能坐起來，唇瓣還有了些血色，唇角微微勾起，用他素來溫柔的聲音說道：“想不到我竟真能親眼看著你穿上這身衣服?！?/br>
說著，他忽然抬起手，將自己的面具摘了下來，露出蒼白而美麗的面容，笑著說道：“如今你已是大夏國主，自然可看到我的真容。”

秦如望動(dòng)作停頓，視線久久地停留在神子的臉上，慢慢地抬起手，似是想要碰觸神子的臉頰，卻忽然聽到他說。

“還記得當(dāng)初你許下了什么誓言嗎？”

神子垂下眼睫，唇邊帶著淺笑，溫和寧靜，說出的卻是極為涼薄的話語。

“你說你要踏平神國，殺盡神國子民，焚毀神像，而我的尸身也要被你挖出來，挫骨揚(yáng)灰，讓我永不入輪回?！?/br>
“而我告訴你，若是你能在我死前成為大夏國主，大可直接將我賜死，我等著你來殺我?！?/br>
“現(xiàn)在正該兌現(xiàn)你我的誓言了。”

他拉過秦如望的手放在自己的頸邊，輕輕笑了起來。

“陛下，請(qǐng)你來殺我?！?/br>
第67章秦如望（二）

秦如望被神子牽著手，搭上了那白皙的頸側(cè)，指尖所碰觸到的肌膚柔軟光滑，卻帶著蒼白與溫涼，在神子引導(dǎo)他收緊十指時(shí)，他驀然一驚，如若被燙到了一般，將神子的手甩脫下去。

“莫非你心軟了？”

神子坐在他面前，漂亮的眼瞳微微彎起，他笑意溫柔似水，卻漫溢出十足的漠然與涼薄。

在秦如望看來，他的心像是由玉石鑄成，晶瑩剔透，不惹塵埃，卻又冰冷而堅(jiān)硬，沒有絲毫裂痕，任誰都無法侵入他的心房，就連對(duì)己身也是那般冷漠，毫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你不該如此?！鄙褡訐u搖頭，輕嘆一聲說道，“如今你已是大夏國君，他日必將成就霸業(yè)，一統(tǒng)天下。你若要做天下共主，必將踏上尸山血海、功成骨枯之路，切莫有多余的仁慈之心。”

他重新拉過秦如望的手，輕拍他手背，露出一絲笑意。

“我已是將死之人，便從我開始，將障礙一一除去，親手殺了我，達(dá)成你多年來的夙愿，也算是我送與新皇的一份祝禮?！?/br>
他越是說下去，秦如望的心就越是沉墜幾分，聽到最后，他險(xiǎn)些失態(tài)，驀地攥住神子的手，雙目泛出冷意，寒聲說道：“我不要這份賀禮。”

“那你想要什么？”神子問，“我命不久矣，在我死前，除卻這條性命，也沒什么能送你的了?！?/br>
秦如望不語，捏住神子下頜，要他抬起頭來，凝視著他的雙眼，沉聲開口。

“你并非大夏之人，為何如此盼望我成為大夏國主，這與你有何干系？你分明知曉，待到他日，我必將毀滅巫神國，那些神使也——”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br>
神子卻反而笑了笑。

“巫神已死，神國正慢慢墮入邪異，你可知為了選出神子與神女，每年神國要葬送多少性命，我等又要遭受多少折磨？”

“說是神使，我等卻活得非人似鬼，若是無他人相助，甚至連這道門都走不出去！”

他罕有地激動(dòng)起來，臉上驀然浮現(xiàn)出病態(tài)的嫣紅，唇角滲出一絲血跡，神態(tài)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只有你，才能毀掉神國、拯救神國，以我所剩的性命，定然是看不到那一日了，那便讓我成為第一個(gè)死在你手中的神國之人可好？秦如望，你殺了我、你快來殺我——”

“夠了！”

年輕的國君滿面冰寒，忽然將神子從椅子上抱了起來，讓他躺回到床上，又將神女煉制的長生藥強(qiáng)迫著他吃下去，看著他漸漸平靜下來，才聲音低沉地說道。

“你累了，便好生歇息，休要再胡言亂語。”他說，“你不會(huì)死。寡人不準(zhǔn)你死，你便不能死，寡人要你親眼看著巫神國如何葬送在大夏鐵蹄下，在此之前，你不會(huì)死?！?/br>
神子淡淡地笑起來，但他似乎真的是累了，許久都沒有說話，輕輕閉上雙眼，聲音輕細(xì)似若夢(mèng)中呢喃。

“……不錯(cuò)，你是大夏國主，今日是你舉行大典之日，要祭祀天地與先祖，必須保持身心潔凈，又怎可沾上滿手血腥?！?/br>
“我很期待你所說的這一天，陛下……”

他終于安靜下來，膚色蒼白得如若冰雪塑成，卻又似琉璃般一觸即碎，美麗而脆弱，令人心生憐惜。

秦如望站在他床榻前，久久凝視著他的面容，忽然伸出手，用指尖輕觸上去，順著眼梢緩緩滑了下去。

他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這張面具之下會(huì)是怎樣的眉眼，這一日他終于得見他的真面目，卻發(fā)現(xiàn)竟比他所想的還要更為動(dòng)人。

曾經(jīng)的他一直以為，除卻早故的母親之外，他不會(huì)將任何人放在心上，若說有，卻也只是恨意。

他憎恨被他親手射殺的父親，恨著巫神國和有關(guān)于它的一切，也同樣憎恨著眼前的這個(gè)人。

卻也偏偏唯獨(dú)愛著這個(gè)人。

或許早在很久以前，自他們最初相遇的那一面，他孤零零地待在花園里，而高高在上的神子卻為他停下步輦、對(duì)他伸出手的時(shí)候，他就不可自拔地陷入到了其中。

哪怕這個(gè)人只是為了利用他、對(duì)他并無任何真心，他也不在意了。

看到神子似乎已經(jīng)陷入沉眠，秦如望悄然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卻突然聽到身后傳來很輕的聲音。

“你……可有什么夙愿？”

他回過頭，就見躺在床上的神子微微睜開眼睛，虛弱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