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森回來了，忙拉著他，嘶啞著嗓子，“你回來了……”

“我老……”她頓了頓，拼命把母親二字壓回咽喉。她一直在孩子面前避談“母親”“mama”此類的字眼，生怕觸動他的傷痛。

“我家人受重傷了……”她說。她老母親放牛時在田間出了意外，不慎摔倒，被黃牛踩到大腿。老母親年近八旬，卻不肯閑著享清福，堅持每天在老家干農(nóng)活。畢竟年事已高，此次意外不知道會否奪了她的命。

本以為她能安享晚點，卻遭遇此劫，每每想到，悲從中來。

她把事情大概說了下，緊張得甚至語無倫次，并沒忘記把“母親”二字替換為“家人”。謝森心里陣陣抽痛，輕輕為她拭擦眼角的淚水。芳姐無微不至地照顧了這個家好幾年，早已把她當(dāng)成家人。

“家里不能只剩你一個，萬一有什么事怎么辦？你爸讓你暫住酒店，至少有個照應(yīng)，他三天后趕回來……他還說明天讓他下屬幫忙照顧……”

謝森搖搖頭，芳姐家里出了大事還掂念著自己，讓他更為疼心。獨自留守家中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僅需注意用電安全，防火防盜即可。

鐵門外的走道里隱約傳來王瑩秀訓(xùn)訴夏晴的聲音，芳姐慌忙站起，推門出去喊住她?！巴醮蠼恪?/br>
王瑩秀看著雙眼通紅的芳姐，立即上前，關(guān)切問她怎么了。芳姐把家里的狀況作了簡要說明，懇求她暫時照顧謝森三天。

“王大姐說什么見外話？出了這么要緊的事！你快準(zhǔn)備回家的東西。孩子這邊交給我吧！”

☆、同居

遠(yuǎn)親不如近鄰，鄰里間的照應(yīng)讓芳姐倍覺感動。此時謝曉東還沒登機(jī)，她趕緊給他打了電話，說了夏家照顧孩子的事情。謝曉東在電話里吩咐一二、安慰數(shù)句后，催促她馬上起行。

芳姐訂到今晚十點回老家的火車，放下心頭大石。簡單和謝森用過晚飯后，她麻利收拾。收起晾在陽臺的衣物，重新檢查了煤氣管總閘是否關(guān)緊，飲水機(jī)的水是否足夠，門窗是否已關(guān)好。

由于要把謝森放到夏家，芳姐整理好謝森的文具書包，折疊好他的衣服鞋襪，準(zhǔn)備好他的洗漱用具，安排好他的零錢門鑰。

謝森覺得夸張，僅在晚上睡到那邊，不解為何要勞師動眾。芳姐卻希望謝森一放學(xué)就呆在夏家。離開前，芳姐再次巡視各個居室，確保一切萬無一失后，帶上謝森的物品和自己的行李，鎖好門，來到夏家。

“真抱歉這幾天給你們添如此多麻煩，這是我家主人的一點心意……”芳姐邊說邊準(zhǔn)備把信封遞給王瑩秀。王瑩秀一推，堅決不收，佯裝生氣。

“哪有收房租的道理??！謝森不嫌棄我們這小房子就好?！闭麠潣欠康臉I(yè)主們都清楚02室的戶型最大，是01和03室面積總和。

芳姐離開后，王秀瑩忙著安頓謝森。謝森用余光打量著室內(nèi)。簡單的兩廳兩房，地上偶有玩具散落，家具和墻壁上刻著涂畫痕跡。完全可以想象夏家小主人的淘氣模樣。

“不用害羞，當(dāng)自己家里就行?！蓖醅撔惆阉麕У较那缢块T口前。此時房門關(guān)著，她喊道：“收拾好了沒？”

“還沒……”在房里的夏晴滿頭大汗，嘟噥著。

“不好意思有些小亂，不要介意哈！”王瑩秀笑著推開門，門剛好撞倒抱著一箱玩具的夏晴，整箱玩具“嘭”的一聲散落四周。

謝森環(huán)視房間。這里不足15平方，整室散亂著玩具，主要是玩具車，偶有玩具槍、積木。耗盡眼力才勉強(qiáng)辨認(rèn)出一張上下鋪、一張書桌、一張椅子、一個衣柜。小亂，這詞有夠……溫柔的。

夏晴趴在地下，顧不得自己有沒有摔著，認(rèn)真為心愛的玩具逐一驗傷，再小心放回箱子里。

“這收拾過嗎？”王瑩秀抱怨道。

“有??！之前上鋪很多的，我千挑萬選才割愛出要打入冷宮的寶貝啊。”夏晴語帶委屈說。

王瑩秀邊質(zhì)問邊把上鋪的玩具裝箱。“現(xiàn)在上鋪滿是玩具，能睡人？”

“能啊，挖開就能睡?！?/br>
“……”

王瑩秀盡力把房間分出學(xué)習(xí)區(qū)和睡眠區(qū)。收拾完后，叉著腰叮囑夏晴：“不準(zhǔn)欺負(fù)謝森，懂？”

夏晴“哦”了一聲，王瑩秀見他態(tài)度敷衍，揚起手佯裝要擰他耳朵，夏晴馬上鄭重答應(yīng)：“知道了?！?/br>
王瑩秀出了房間，帶上門。夏晴對她背景做了個鬼臉，不禁抱怨：“我媽很兇的！”

謝森放下書包和行李袋，說：“她關(guān)心你?！?/br>
“打是情罵是愛，她老是打我罵我，確實夠愛我的！”

“……”

夏晴坐在地板上，執(zhí)起手邊的小火車把玩著，隨口問了句：“你媽也這么兇嗎？”

謝森頓了頓，努力擠出幾個字：“她不在了。”

“去哪了？”

謝森沒吭聲，強(qiáng)裝冷靜，取出書本翻閱。

“你為什么會無家可歸，他們不要你了？”

謝森簡單回應(yīng)道：“爸出差，芳姨回鄉(xiāng)?！?/br>
“我爸也老出差?！毕那缈刂浦厣系男』疖嚕屗刂壍榔椒€(wěn)環(huán)繞。“我爸對我很好，這屋的玩具都是他買的！你爸也對你這么好嗎？”

夏晴一臉自豪地炫耀著父愛。謝森淡淡回了句：“方式不同。”

夏晴眉頭糾結(jié)，這人說話真難懂。突然想起毛毛蟲事件和公開課事件，雖然老是對謝森的話半懂不懂，卻也知道他人不壞，甚至還維護(hù)自己，對他的惡感日漸減淡。

再說，作為獨生子女，不寂寞是假，現(xiàn)在有同齡人和他共住，他感到很新鮮，大方說：“有哪件喜歡的沒？你可以拿走一件?！?/br>
“嗯？”

“我送出去的玩具多了。林仁杰和汪小虎老問我要這要那。”

謝森本想婉絕，卻又想了想，沒和他客氣，說：“暫時沒有，以后發(fā)現(xiàn)再要?！?/br>
夏晴重重點頭，承諾了絕不反悔?！昂茫　?/br>
房間陷入安靜，只聽到玩具發(fā)出的聲響。一位專心學(xué)習(xí)，一位專注玩耍。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九點半，二人輪流洗澡后就寢。

夏晴仰躺在床上，盯著上鋪的床板，問：“謝森，你睡了沒？”

“……”

“你話真少?！?/br>
“……”

“我開始時很討厭你，因為你討厭車子，還笑話我被媽打?！?/br>
謝森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夏晴時的情形，糾正夏晴的誤解，直言道：“我羨慕你。”

“有啥好羨慕的，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見謝森沒說話，夏晴接著輕聲說，“后來又覺得，你不是那么討厭了?！?/br>
謝森沒回話，揚起淺淺笑意。

※※※

第二天，謝森放學(xué)后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