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抖動。五官扭曲，血，徐徐地從七竅流出，許久，歪倒在地，不動了。

蘇陌跌坐在地，遠(yuǎn)遠(yuǎn)得火光閃動，喧嘩聲隔夜傳來。

景卿嵐找到蘇陌時，感到自己近乎停止了呼吸，撕心裂肺的恐懼漫布全身。少年目光呆滯地跌坐在地上，臉色白得透明，隱隱可見肌膚下游離的淡青血脈。原本淡色的衣衫上滿是粘稠的血跡。

好安靜，仿佛是墮入了黑暗的深淵，不停地下墜，被淹沒，窒息。疲憊浪潮般洶涌，抬起頭，視野上方是一片波光粼粼。伸手卻無法抓住什么，只是徒然地墜落，發(fā)不出聲音。

蘇陌，蘇陌……

朦朧中好像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輕柔、急促，一聲疊過一聲。是誰？看不清，看不清……

飛速撕裂的畫面，延伸成黑白交織的拉絲。手被拉住，停止了無盡的下墜。手上傳來溫暖的觸覺，幽幽的清香圍繞周身，像是跌落進(jìn)羽毛里，酥酥麻麻。

那呼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蘇陌晃了晃腦袋，視線有了焦距。

“景卿嵐……”嗓音沙啞，帶著點(diǎn)茫然。

喑啞的聲音哽咽了，蘇陌拼命抓著頭發(fā)，雙眼通紅：“景卿嵐，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蘇陌，不要哭，不要哭。“

景卿嵐緊緊地抱住蘇陌，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一般，只是緊緊的抱住，久久沒有松開。

蘇陌摸了摸臉頰，不知何時已經(jīng)濕潤一片。長年累積下來的無奈痛楚終于在一瞬間沖破了自己設(shè)下的防線，奪眶而出。蘇陌瞪大了眼睛，隔著一片水霧，眼前的事物扭曲變形，在黑暗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淚水滑過臉龐，匯聚在削尖的下巴，再滴落下來。

蘇陌把頭深埋進(jìn)景卿嵐的懷里，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衣襟，瑟瑟發(fā)抖。

“別怕，我一定會保護(hù)你的?！鳖^頂傳來男子沉穩(wěn)溫柔的聲音。

心，慕然寧靜下來，所有的恐懼與痛楚都在一剎那煙消云散。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安心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給某一個人，仿佛只要他在，就算再大的危難也沒什么可怕的。

“睡吧，一覺睡醒就什么都過去了?！?/br>
蠱惑人心的溫柔聲線，溫暖的氣息羽片般輕輕摩挲著耳廓，呼吸漸漸平息下來，全身放松后，出離的倦意從身體深處席卷而來，把自己帶向更深的夢境。

小桃的死被很好的掩蓋了下去，萬劍宗對外則宣稱新娘身體不佳，暴斃而亡。明知其中有所貓膩，但鑒于萬劍宗的權(quán)勢，也沒人敢提出疑問。但原本用來沖喜的喜事現(xiàn)在反倒鬧出出悲劇，這倒是使得洛陽城人心不寧的狀況雪上加霜。而凌家和萬劍宗幾乎成了禁忌，凡是要路人皆繞道而行。

凌府上下早已人心不齊，終日惶惶。借著凌老爺病倒在床，凌千風(fēng)又忙著處理事務(wù)之際，有些膽大的家丁們紛紛收拾細(xì)軟悄悄逃命，有些還不忘順手牽羊帶走些金銀珠寶。

蘇陌消沉了幾日，在景卿嵐和凌千風(fēng)的關(guān)照下，精神逐漸有所好轉(zhuǎn)。蘇翎和千秋雪偶爾空暇時也會來陪他說說話。聽說萬劍宗的情況也不甚好，習(xí)武之人定性自然是比這些家丁奴仆來得好些，但凡是見過小桃死態(tài)的弟子都夜有驚夢，精神恍惚，疑是惡鬼附身。

蘇陌連夜來常做噩夢，往往夜半驚醒，汗透衣衫。眼看著就到了小桃的頭七。這一夜，月光慘淡如霜，浮云游散，天是異樣的猩紅，泛著粼粼冷光。和小桃死去的那個晚上幾乎一模一樣。

蘇陌早早地就上了床，半醒半寐之際，好像聽到有人叫自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黑暗中，瑟瑟簌簌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

蘇陌猛地瞪大了眼睛，周圍溫度陡降，仿佛能呵氣成冰。緊接著，視野一晃，一個倒掛的女子掉落在自己眼前。粘膩的發(fā)絲上全是血，她睜開眼，兩個空洞的眼眶中血流如注。月光穿過窗欞，斑駁的光圈打落在女子臉上。

蘇陌腦袋里嗡的一聲，手腳冰涼，掙扎著滾落在地。

“蘇公子，你看到我的眼睛沒，我的眼睛不見了……”是舞月的聲音，女子飄蕩過來，長發(fā)一晃一晃的，兩個黑洞洞的眼眶里，鮮紅的血沿著慘白的面頰滴落下來。

“舞月……是誰害了你，我為你報仇……你……你莫再作怪嚇人……”蘇陌聲音顫抖著，向房門退去。

“我的眼睛不見了……”女子的聲音仿佛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絲絲入扣，蕩漾不息。

忽然，她的面目開始扭曲，逐漸與小桃的模樣重合。伶俐的大眼睛，俏皮的櫻桃小嘴。

小桃看著蘇陌，嗤嗤笑將起來。忽然她伸手撩開自己的衣服，之間衣服下面原本雪白的腹部被開了一個大口，腸子內(nèi)臟流了一地。

“三公子，我美嗎？”

蘇陌已經(jīng)嚇得呆愣，噩夢千回百轉(zhuǎn)，一遍遍不停倒帶回放。

小桃的面目逐漸變得猙獰，血從七竅中噴涌而出，聲音尖利如刺：“蘇陌，你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不救我?。　?/br>
“小桃……”蘇陌回過神來，手顫抖著握住掛在門背上的劍。

“你不愛我！你不愛我！”小桃忽然伸出蒼白的指爪撲了過來，“跟我一起走！我不要離開你，沒人能再把我們分開了！”

脖子被死死地扼住，呼吸困難。蘇陌手上一使勁，拔劍而出，劍光冷冽如霜。閉了眼，一劍向小桃刺去。劍洞穿了少女的身體，她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一般，陰測測的笑聲斷斷續(xù)續(xù)地疏漏出來。

蘇陌瘋狂地?fù)]舞著劍，銀劍劃破黑夜，在黑暗中綻放出萬千流光。手漸漸無力，視野模糊，咬緊下唇強(qiáng)撐著想要給對方致命一擊，忽然眼前一黑，一雙溫暖的手從身后環(huán)住了自己。清淡的香氣從身后傳來，頭頂響起溫和而熟悉的聲音。

“蘇陌，冷靜下來?！?/br>
眼前再度明亮起來，月光如水，傾瀉滿屋。

蘇陌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劍正架在自己脖子上，若是再晚一步，就會身首離異。驚惶地扔了劍，身子一軟，被身后的人一把勾起。

“景卿嵐，怎么辦？怎么辦？她們回來找我了，她們來找我了……”蘇陌松開緊咬的下唇，緊緊揪住景卿嵐的衣襟，眼淚脫閘的洪水般傾瀉而下。

景卿嵐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溫柔如水“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