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著腳在露臺上走了幾步，忽然看到在靠近山谷的那一邊，藤編躺椅上有個白色的人影。他愣了一下，認(rèn)出來那是柯特，下意識地便想退回去。然而轉(zhuǎn)念一想，還是走了過去，在離開柯特有四五米遠(yuǎn)的地方，拉張椅子轉(zhuǎn)了個方向，在上面躺下來。

沒有人說話。萊昂望著天空，聆聽著風(fēng)吹動玫瑰花叢的聲音，草叢里悉悉索索刺猬或老鼠的聲音，和遠(yuǎn)處山谷里森林的聲音……

北面天空里的云層散開了一些?，F(xiàn)在他看到了北極星——stelguida（意大利文：指引之星），他想。從前有人告訴過他北極星的這個別名。那是因為在久遠(yuǎn)的舊時代，航行的水手們在夜晚依靠北極星來確認(rèn)方向，一個晴朗或風(fēng)雨的夜晚，能否看見那顆星星或許就關(guān)系到一船人的生死。

后來的船舶當(dāng)然都有了羅盤，還有衛(wèi)星導(dǎo)航……但這不要緊。人們還是會在像這樣的夜里抬起頭來看星星。那顆恒定的、漂泊之船的指引之星(stelguidadiognisperdutabarca)依舊會不變地出現(xiàn)在天空里，由得他在這一刻出神地凝望。

……許久，正當(dāng)萊昂以為柯特已經(jīng)睡著了的時候，那邊傳來了輕輕的響動。柯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柯特?！?/br>
他停下來等他開口。

萊昂想了一下，說：“我知道卡羅的胯骨的樣子了?！?/br>
柯特不置可否地向他點了點頭，說：“我明天會把衣服還給你。”

“留著吧?！比R昂說。他翻了個身，把一條胳膊擱在自己臉上。

“我已經(jīng)把你的衣服弄壞了。扔掉了?！?/br>
他從胳膊底下看著柯特回身向酒店里走去。

（第二章完）

第三章心理診所

8

“柯特，我需要你的幫助。”

盡管壓低了聲音，萊昂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這空無一人的洗手間里還是顯得過于大聲。他幾乎把嘴緊貼著手機(jī)說：

“我現(xiàn)在在國王大街格貝爾之家飯店的洗手間里。你得馬上趕過來把我弄出去……

“不，當(dāng)然不是因為沒有手紙。我看到了灰狼在外面，還有其他一些人，大概是他的家人……要命的是他們坐的地方剛好可以看見門口，我怕是沒法兒走出去而不讓他們注意到。他們一準(zhǔn)會以為我在跟蹤他……

“灰狼，不是真的狼，是那個什么公爵，申請了禁制令的那個。就是那一次我在老麻雀……對，你知道的。

“不不，我沒有打算要和他約會。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這兒……

“你就在附近嗎？太好了，快一點。一會兒見?！?/br>
他按下按鍵，松了口氣。這時候門口傳來了一聲輕響。萊昂反應(yīng)敏捷地鉆進(jìn)一間隔間，閂上了門。

門外腳步聲自遠(yuǎn)而近，在他的門板前停下了。

“萊昂？”

一個清脆的聲音說。

萊昂大氣也不敢出地坐在馬桶蓋上，把兩條腿架在了門背后。

“萊昂，我已經(jīng)看見你了，出來吧。”門外的聲音說。

萊昂站到了馬桶蓋上，從門板上方往外看：一個高個兒的大男孩站在那里，金黃的鬈發(fā)，湛藍(lán)的眼睛，好像冰雪女王舞臺劇里長大成人的加伊。

“能開下門嗎？”男孩抬起臉來。

“恐怕不行?！比R昂說。“按照禁制令的要求我不可以接近你?！?/br>
男孩微笑起來。

“我已經(jīng)滿十八歲了?！彼f。

看著這個笑容，萊昂有點想起來他那天為什么會把他從品酒會上帶走了：一個多么漂亮的小東西，他想。盡管嗑高了，我的眼光依然很不錯。

“……但我還是不能靠近你，不是嗎？”萊昂試探地說。

“你沒明白，”男孩說。“我現(xiàn)在不需要監(jiān)護(hù)人了。所以我已經(jīng)讓律師把禁制令撤銷了?！?/br>
他揚起頭來：“現(xiàn)在我是自己的主人?！?/br>
萊昂從馬桶蓋上跳了下來，打開門。

“……嗨?！彼冻鲆粋€迷人的微笑?！澳愫脝幔业闹魅?？”

（見鬼，他到底叫什么來著？）

男孩默默地看著他。忽然他的臉上浮起了紅暈。

“我想要再見到你?！彼孟裼悬c氣也轉(zhuǎn)不過來地說。

“我也是?！比R昂說。“不過這很難辦到啊，公爵先生……”

他的嘴唇被堵住了。柔軟、鮮潤的嘴唇，有淡淡的薄荷糖的香味。令人怦然心動。

“路德維希，”男孩喘著氣說，“叫我路德維希。”他再度捧住他的臉吻了上去。

萊昂覺得，在這時候推開他未免是太傻氣的舉動。于是他將一只手的五指插入了那些柔軟纖細(xì)的發(fā)絲里，箍住路德維希的后頸，另一只手則抱住了他的腰——他能感到男孩的身體在他的懷里微微發(fā)抖，熱度透過衣物一直蔓延到手心……正當(dāng)吻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門忽然開了，一個人快步走了進(jìn)來。

“抱歉打擾?！?/br>
萊昂像踩著了彈簧一樣蹦向一邊，隨即抬起手來擦嘴?！班?，下午好，柯特?！?/br>
柯特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向路德維希說：

“公爵閣下，我進(jìn)來的時候，看到外面正聚集了一些記者。我恐怕同他們遇見會令您很不愉快?！?/br>
路德維希臉上仍然泛著紅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看柯特，又看了萊昂一眼。

“您的舅父一家人就在外面，相信您也肯定不愿他們受到困擾?！笨绿販睾偷卣f。“所以我建議由我們先走出去，然后您盡快離開這里?！?/br>
他抓起萊昂的手向外走去。

他們一走出飯店的門，立刻被閃光燈照耀了一下?？绿匮奂彩挚欤プ×穗x他最近的一個人，把相機(jī)從他脖子上扯了下來。

“喂喂，這是私人財物！”對方抓著相機(jī)掙扎。

柯特說：“先生，您想必也知道歐盟在去年五月已經(jīng)通過了個人信息保護(hù)條例。因此您的這種行為，可能造成您的雇主最高達(dá)兩千萬歐元的罰款，或全球4%的企業(yè)營收?！阅€需要那些照片么？”

他的語氣里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那個人被懾服了，放棄了掙扎?？绿禺?dāng)著他面打開控制面板，刪除了那幾張照片。

等那個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柯特拉起了萊昂的手繼續(xù)向前走，穿過步行街，走過了市政廳，中心廣場和圣母教堂。

“柯特，你剛剛說的歐盟法案是真的嗎？”萊昂問。

“我胡說的，”柯特說?！澳莻€法案要到明年才開始生效。而且德國的監(jiān)察部門也不可能給出那種程度的罰款?！?/br>
“……那我們現(xiàn)在是去哪兒？”

“隨便走走而已?！笨绿卣f?！拔覀冓s走了一個記者，但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