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外放的光芒開始內(nèi)斂，似乎已經(jīng)完成了從青年到成熟男性的蛻變。

陸離驀然回想起來：如果沒有那場車禍，那么自己和他今年都已經(jīng)三十歲了。

不再是娛樂圈里的新人，也不再沖動、不再莽撞、不再執(zhí)著于得到或者失去。

三十而立，是該有所改變。

六人小組的臺詞考核進度很快，轉(zhuǎn)眼就輪到了陸離。

他走上定位點，報出考號與姓名。不出所料，剛才還在執(zhí)筆打分的沈星擇忽然抬起頭來，目光亮了一亮頓時又黯淡下去。

剛才還在夸你內(nèi)斂，三十歲的大老爺們兒，怎么還是這么好懂。

陸離在心里笑笑，又想起僅僅幾天之前，他和他還將同樣的黃色玫瑰插在同一個花瓶里，而如今卻是對面不識，如同陌路。

真是人生如戲。

臺詞考核所朗誦的內(nèi)容，是考官們綜合前幾場考試的表現(xiàn)而定的。陸離初試時故意表現(xiàn)得比較含蓄，這一場分配給他的果然是測試爆發(fā)力的臺詞——這在很多人的眼里，的確比繞口令和不知所云的超現(xiàn)實主義劇本要容易多了。

等到整組人的臺詞全部考核完畢，排頭女生上去抽了簽，并大聲宣讀出了主題——「戲中戲」

考務(wù)立刻將小組成員們帶去準備室，他們將會有十分鐘的時間做準備。當然，十分鐘顯然不夠，實際表演的時候，考生之間還會擠兌、搶戲，甚至拒絕配合，最終呈現(xiàn)的結(jié)果往往大打折扣。

準備室的大門一關(guān)，正式計時開始，六個考生立刻討論起來。

“戲中戲，那就是一次要想兩個故事的意思？而且還得套在一起？！”

“這也太難了吧？前幾年哪兒有這樣的?！?/br>
“聽說今年換命題老師了，根本不按套路出牌?！?/br>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雖然憂心忡忡，但很快就回到了正題上。有人提出將小品背景定為片場拍戲，有人同意有人反對；反對者又提出“警察假扮受害者，與電信詐騙犯斗智斗勇”的方案，舉手表決同樣沒能超過半數(shù)。

一籌莫展了將近兩分鐘，一直沒有開口的陸離覺得時機已經(jīng)成熟：“我倒是有個折中的主意，就看大家想不想玩一把大的?！?/br>
“我聽你的！”馬蒙第一個表態(tài)，“這也沒幾分鐘了，趕緊死馬當活馬醫(yī)吧！”

“這不是死馬和活馬的區(qū)別?！标戨x糾正他的話，“如果演好了，肯定能拿高分，甚至成為讓考官們印象最深刻的小品?！闭f到這里，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但我必須得到大家的高度配合?！?/br>
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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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后，考務(wù)將考生們帶回考場?？脊僖琅f正襟危坐，包括沈星擇在內(nèi)，全都面無表情。

依舊是排頭的女生，上前匯報小品的題目為。主考官點頭示意，表演開始。

小品的劇情其實并不復雜——一對遭遇電信詐騙的老夫婦，為給警察爭取十分鐘的時間，假裝受騙上當，同犯罪分子演戲周旋，最終將詐騙犯一網(wǎng)打盡。

根據(jù)劇情，六個人分為兩組。一組是老夫婦和偽裝成銀行大堂經(jīng)理的警察，另一組是兩個詐騙犯和一個負責抓捕的警察。陸離的角色正是最后這位警察。

故事剛開始的時候，一切看起來都中規(guī)中矩——老夫婦在大堂經(jīng)理的引導下編造故事拖延騙子；兩個詐騙犯輪番上陣，花言巧語；而陸離飾演的警察則步步進逼。

但是慢慢地，情況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首先是老夫婦兩人起了內(nèi)訌，臺詞越說越長，彼此之間的眼神也漸漸地開始有火藥味。

“這組也是……又開始搶戲了?！?/br>
最右邊兩位考官交換了一個眼神，這種情況并不罕見。

見老夫妻嘮叨個沒完，“詐騙犯”也不甘示弱，不僅抬高了音調(diào)，甚至還為自己加戲，“懷疑起了”是否有警察的介入。

而馬蒙與陸離飾演的兩個警察，原本應(yīng)該起到推動劇情的作品，如今卻成了夾心餅干。馬蒙好幾次試圖打斷老夫妻的對話，無奈勢單力薄，他的表情從無奈到懊惱迅速變化。陸離那邊也不容樂觀，他的表情分明在向考官坦白：眼前的一切，和排練時候說好的完全不一樣！

排練室里的氣氛尷尬起來，已經(jīng)有考官面露不豫，在紙上刷刷地寫下判詞。只有主考官與沈星擇還沉得住氣，繼續(xù)觀察著考生們的表演。

終于輪到陸離演的警察去逮捕詐騙犯了，然而表演到這時，這場小品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一出荒誕劇——面對警察的喝阻，兩個詐騙犯“奪路而逃”，在舞臺里上躥下跳，即便是虛擬的子彈也無法傷害他們分毫。而那邊，老兩口又蠢蠢欲動，仿佛隨時都要上演一出心臟病發(fā)作的好戲。

場面已經(jīng)徹底失控，各懷心事的六個人聚集在狹小的舞臺上，風格迥異地張牙舞爪，反而形成了一種荒誕的效果。

“搞什么啊這是……”

坐在最右邊的考官小聲嘀咕著，扭頭想要請示主考官，結(jié)束這場混亂。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陸離突然脫下外套，用力往地上一擲。

“夠了！”

他快步走向最右邊的這位年輕考官：“老師，請您評評理，他們都不按說好的來，這戲還怎么演？！”

年輕的考官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奇葩情況，他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脊背，又看了一眼主考官。誰知包括沈星擇在內(nèi)的四位考官全都齊刷刷地看著他。

這就是準備看戲的意思了。

年輕的考官稍微醞釀一下，清了清嗓子。

“既然這場考得是多人小品，那人與人間的默契也是考核的一部分，你們再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錯在哪里了。”

考場頓時鴉雀無聲，六雙眼睛齊刷刷地注視著考官，那眼神是緊張、是焦慮、是沮喪，很復雜，誰都說不清楚。

“好好想想，錯在哪里……”陸離低聲重復著年輕考官的話。

“錯在哪里……”像是得到了某種暗示，突然間，其他五個學生也異口同聲地重復起了這句話，然后或坐或立，全部定格下來。

“……”

這下連這位考官都覺出不對勁了，他的目光迅速落回到陸離身上。

只見陸離上前兩步，走到舞臺中央。

“十分鐘很長，能夠讓兩個老人協(xié)助警方破獲一起罪案；而十分鐘又很短，甚至來不及讓六個考生排好一出小品。究竟哪一個十分鐘才是真實，哪一個才是虛構(gòu)的？謝謝老師，這就是我們的小品——”

話音落下，六個人同時鞠躬。年輕的考官一時不知應(yīng)該做何表情，只能一手捂著臉，以掩飾尷尬。

有那么幾秒鐘的時間，考場里一片寂靜?？忌鷤兙贤炅斯?，也不敢擅自離場。陸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