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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都踢空了,一下都沒挨著畫卷, 這倒使得場面很是滑稽了。 “你別藏了,”阮靜漪幾步走近段準, 彎腰要去撿那副畫卷, “給我看看,畫上的是誰?” “別,”段準連忙扯住她手腕,“地上……地上臟。你的手這么干干凈凈的,哪里能沾灰?” “我又不碰地!”靜漪瞥他一眼,又去撈畫卷。 可段準還是不放手,他力氣又大,就這么牢牢地握著,竟讓阮靜漪動彈不得。她沒辦法, 只好退步了,說:“我不拿這畫卷了,總行了吧?” 段準像是松了口氣,終于把手的掣肘放松了些。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阮靜漪飛起一腳,把畫軸從段準的袍角下剔了出來?!肮锹怠币宦曧懀@畫軸便從他的身影下露出了大半。 “你!”段準阻攔不及,只好趕緊橫在她面前。一個不小心,竟將她攔腰抱在了懷里。 回過神來,段準便已攬住了靜漪,姿勢如關公摟著把大刀似的,有些豪氣,但更惹人發(fā)笑。 阮靜漪眨了眨眼,愣愣地倒在他懷里,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腰上橫著一只有力的手臂,身前則是段準的胸膛。隔著衣襟,她竟察覺到了心臟的震動之響,也不知道這心跳到底是她的,還是段準的。 衣上的淡淡熏香鉆入了她的鼻尖,那氣味清幽幽的,如夜開的曇花一般,明明下一瞬就消散不見了,可卻照舊牢牢印在人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抬起頭,段準的面龐便靜在咫尺??⊥Φ拿佳郏詭钜獾捻?,像是位畫中人,近的有些不真實了。這一刻,她的腦袋里不合時宜地蹦出一個想法:段準這人,生的倒是真不錯。 阮靜漪就這樣怔怔地盯了他一會兒,半晌后,她才騰的從他懷里竄起來,有點結巴地說:“你,你干嘛藏我的畫像?” 段準還想否認:“那就是一副普通的畫,你多心了,畫的是一匹馬。” “還說不是我的畫像?”阮靜漪指著地上的畫卷,“你管這個叫一匹馬?”那畫卷上的人,分分明明就是她的模樣。還是說,段準的意思是——她是一匹馬?那這說法豈不是更可恨了! 段準瞥一眼自己的腳下,無可辯駁了,便垂下手臂,作沉默狀。 阮靜漪終于如愿撿起了那副畫,抖開來仔細看。這畫中人遠山眉,秋水目,眼下一顆淚痣,很是傳神。仔細一看,畫的還挺好。 也對。是照著她的臉畫的,能不好看嗎? 段準說:“有其他親戚想要看看我的妻室生的什么模樣。他們住的遠,我就尋思送一副畫像給他們?!?/br> 阮靜漪皺眉,看看段準,再看看這幅畫,心思游移不定。 是這樣嗎? 段準藏她的畫像,是為了給親戚看她的長相,而不是他對她—— 想起段準先前對著畫像仔細揣摩、出神品味的模樣,她的心底惑意更深了。 恰好此時,她目光一轉,又看到了畫卷的角落里有一行小的不能再小的字:天嘉七年,春,則久。另附一首小詩: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這行字跡寫的很端正,顯見是極用心的。但問題是——今年是天嘉八年;而天嘉七年,則是去年。換句話說,這幅畫已經(jīng)畫了一年有余,并非是段準匆匆趕制的。 如果是要寄給想看新娘子長相的親戚,何必那么早就開始畫畫?而且,這末了的一首,也難免叫人想多了幾分。 阮靜漪忽然覺得手上的畫,有些燙手。 “天嘉七年的畫……”阮靜漪抬起了視線,“小侯爺,在來丹陵找我的一年前,你就畫了這幅畫像,為什么?” 總不至于,是提前一年就料到了會被豐亭郡主逼婚,不得不找人假成親的困局吧?他又不是像她這樣多活了一輩子的人,怎么能猜到這些? 段準愣了下,劈手奪過了那副畫卷,目光一落,果然看到了角落里的年份,表情頓時僵住了。大抵是這畫的時間太久了,他自己也記不清有這行小字了。此時被靜漪點名,神色那叫一個古怪。 “小侯爺?”靜漪催問道,“為什么?” “這……嗯……”眼見著前一個借口有些立不住腳了,段準只好干笑一聲,說,“是當年在馬球場上見過你后,便時常想起你來。某日無聊,便隨手這樣畫了?!?/br> 這借口,竟比前一個還要寒酸。 一個平日紈绔的男子,在家中倍感無聊,竟然不是出門去呼朋引伴、飲酒騎馬,而是悶在書房里,仔仔細細地畫一幅女子畫像,將一眉一發(fā)描的栩栩如生,再題上幾句端正的——你要說這是常事,誰信啊! 大概是段準自己也覺得這話說不過去,便補了一句:“你就當我…你就當我,被你砸了一球,記恨地久了……” ——你就當我,被你砸了一球,記恨地久了。 阮靜漪沒有說話,像是在心間揣摩這個回答。 片刻后,她喃喃地問:“小侯爺,你先前想說的心上人,到底是誰?” 屋子里又寂靜了下來。 窗外頭有夏蟲在不眠不休地叫著,那聲音熱熱鬧鬧的,卻襯的夜色愈發(fā)寂靜。一片梧桐葉影從屋檐上垂落下來,綠里沾了點夜幕的黑,像是一團化開的墨。 段準安靜地在原地站著,目光從那副畫上掠過。這陣沉默實在是漫長,叫人萌生出想要逃跑的沖動來。 片刻后,段準嘆了口氣,一副退讓的樣子,說:“罷了。我料你也猜到了?!?/br> 阮靜漪慢慢地抬起目光,細長的眼睫輕輕地一翕,黑白分明的眼朝上瞧去,那雙眸子在燈火下,還透出一點淡淡的茶褐色。 “阿漪,我喜歡的人就是你。” 窗外的芭蕉葉悠悠搖晃,兩道人影落在墻上,伴著燭火的燃躍而悄然拉長。 阮靜漪愣愣地立在原地,不聲不響。她的目光里倒映著段準的輪廓,高挑,年輕,意氣風發(fā),但表情卻無平時的輕狂自在,反倒像是被這夜色融化了似的,落寞又認真。 “我……”許久后,靜漪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有些語無倫次,轉開了頭,不知道當說些什么。 “阿漪,你別擔心,我不會為難你——”段準朝她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