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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fā)睡起來比床舒服多了,他長出一口氣。蓋上被子,把那把沒子彈的魯格壓在靠枕底下,邁克爾幾分鐘后便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他一口氣睡了很久。第三天,瑪麗去上班,把他晃醒?!帮堅跈蛔永铮彼龘Q上了工裝,整個人精神又美麗,“中午起來吃——你還記得怎么熱飯吧?”“我可以吃面包片?!边~克爾半睜著眼睛,“……你真好看,瑪麗。”“謝謝?!爆旣惛┥碛H了親他的臉,“再見,大兵?!?/br>瑪麗的嘴唇柔軟濕潤,她大概涂了潤唇膏。邁克爾摸了下臉頰,翻過身,摟緊了被子?!八莻€好女人,”他閉上眼睛,“你得對她更好點兒?!?/br>邁克爾在沙發(fā)里躺了一整個星期?,旣愔匦掠喠藞蠹垼刻炀涂纯磮?,然后枕著魯格睡覺。有時他會突然驚醒,以為仍身處戰(zhàn)場。來回確認幾遍后,他才能躺回去,再度入眠。睡不著的時候,他就摸著胸口的兵籍牌,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邁克爾把昆尼西的兵籍牌和自己的掛在一起。德國兵籍牌分成兩個部分,如果人死了,其他人就可以折下一半帶回去?!翱?昆尼西?!彼钸侗粕系拿?,再把德語字母表從頭到尾背一遍。瑪麗挺高興他學了門外語,即便就會幾個單詞。“多動動腦子總歸沒壞處,”她說,“你可以考慮考慮,去城里的學校念書。學什么倒是無所謂……”“我想學學機械?!边~克爾瞪著天花板,“這是門有用的學問。”“很好,棒極了?!?/br>邁克爾說他想學機械專業(yè),純粹是因為他就知道這一個大學專業(yè)。根據新出臺的政策,他也有機會成為大學生了。其實他對當個大學生興趣不大,他每天看報,翻遍每一頁報紙,把每一篇關于德軍戰(zhàn)俘的報道都讀上十幾遍。天氣冷了,歐洲比美國冷得更早。昆尼西被釋放了嗎?還是被關進戰(zhàn)俘營了?如果他被釋放了,他回到家了沒有?有地方過冬嗎?邁克爾老是翻來覆去地想,攥著那枚兵籍牌。回到美國后他邪惡的欲望消退了,他變成了以前的那個好人,再不會對某個男人產生yin欲。同時,他對“干那事兒”喪失了一切沖動。有天,在他回到家里一個多月后,瑪麗突然問道:“你想要個孩子嗎,邁克?”邁克爾躺在沙發(fā)里,正雜志的最后一頁,“孩子?”“你想要個孩子嗎?”瑪麗走到他的身邊,俯下身。她穿了件新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脯。邁克爾用余光瞥了那片白花花的皮膚幾眼,然后堅定地挪開眼睛,繼續(xù)研究那篇關于德國未來的討論。“好吧,”瑪麗走開了,“正好?!?/br>第16章-1946年的上半年,邁克爾沉迷1946年的上半年,邁克爾沉迷于學習。這聽起來非常奇怪,因為邁克爾這輩子都沒和“學習”擦出過火花。那段時間他天天研讀報紙,還買了本書自學德語。當他在房檐下勤奮地讀那些單詞時,米歇爾老太太不止一次驚嘆,也許邁克爾是讓炮彈震壞了腦袋,或是叫戰(zhàn)爭嚇出了癔癥,喊瑪麗帶他去醫(yī)院“檢查檢查腦子”。對此,瑪麗表示,學門外語沒壞處,至少比酗酒抽煙強。約翰?亨特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他聲稱酒精能麻痹他斷肢的劇痛?!拔宜麐尣槐饶?!聰明的邁克,選了條好路……誰不知道西線的德國佬見了你們就怕得尿褲子!”“聰明的邁克”不會傻到去反駁一個醉漢的囈語,他正對著書本抄寫單詞。老實說,德語很多地方跟英語很像,但比英語復雜,而且發(fā)音很……“堅硬”,他用這個詞形容?,旣愐苍诳磿?,她不再訂閱家庭雜志,買花邊桌布比自己織方便快捷。她用業(yè)余時間練習記賬和打字?!澳隳畹哪鞘鞘裁矗俊爆旣愵^也不抬,“聽著像要跟人吵架。”“舉起手來,放下你們的槍?!边~克爾重復一遍,“哦,這本書有點過時了?!?/br>“是啊,德國人不是投降了嗎?”“他們該出點新書,更日常的——”“‘我愛你’怎么說?”邁克爾把課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他知道“我”怎么說,“你”怎么說,他還知道“我”是主語,“你”是賓語,他也能熟練地運用格和時態(tài)??伞皭邸边@個詞要怎么拼?邁克爾又把課本翻了一遍,檢查單詞表,“……抱歉,”他撓撓下巴,現在他有充足的時間刮胡子和洗臉,下巴總是干干凈凈光溜溜的,“這里面沒教‘愛’這個詞?!?/br>“他們就教給你‘舉起手’、‘放下槍’?”“還有‘戰(zhàn)爭已經結束了’……”“邁克,”瑪麗放下她的筆,“戰(zhàn)爭的確已經結束了。我認為,你得好好計劃下未來?!?/br>她最近心情有些憂郁,因為工廠里的事。戰(zhàn)爭結束了,原來的工人回到了廠子。大部分女工回家了,重新做起了家庭主婦,街上到處是挺著大肚子和推嬰兒車的女人。邁克爾倒不覺得瑪麗非要回家。他能照顧自己,在軍隊里,他學會了煮罐頭,趁夜色洗衣服,在洗衣服的水里加防蚤粉,他甚至能給戰(zhàn)友剃剃頭發(fā),更復雜的工作,比如維修槍械,他也干得有模有樣。“我考慮過了,”邁克爾繼續(xù)翻那本德語書,“我想去學學修汽車?!?/br>“為什么是修汽車?”瑪麗會問很多問題,她小時候就這樣。為什么要學修汽車,邁克爾仰起頭,幾只小飛蟲繞著燈泡嗡嗡旋轉,“機械不就是修汽車嗎?”“你從來都不講你在歐洲的事,”瑪麗把一張紙放進打字機,“給我講講吧——約翰天天嘮叨他在島上和日本人作戰(zhàn),怎么挖地洞,怎么用那種能噴出火焰的槍……海倫說她煩死了,聽了成千上萬遍??赡銖膩矶急忍崮阍跉W洲打仗的事,為什么?”“沒啥好提的?!边~克爾撓了下脖子,昆尼西的兵籍牌在他胸前晃蕩,金屬早就被體溫煨熱了,“就是行軍……打仗,拿好你的槍。M1沖鋒槍很好用,噠噠噠,聲音跟打字機差不多……比卡賓槍好使,我覺得?!?/br>“你壓在枕頭下的那把?”邁克爾在沙發(fā)上生了根——瑪麗要早起上班,而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打鼾。蒂姆偶爾抱怨過他睡相糟糕,踢腿啦,踹人啦……他還聽說過很多退役老兵回家之后經常做噩夢,大喊一聲醒過來。海倫就總抱怨約翰,那家伙染上了夢游癥,弄得全家人睡不舒坦?,旣惼鸪踹€勸他回臥室去,保證他沒有那些壞毛病。但邁克爾不相信,因為他也做噩夢。他夢到走在霧氣蒙蒙的森林中間,那是法國和德國交界的一片森林,他們在那吃足了苦頭。不過他最常出現的噩夢是他在萊茵河邊犯下的罪過:他坐在樹下,昆尼西的尸體倒在腳邊,藍眼珠像死去的鴿子。是他殺了昆尼西,用槍,或者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