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請至門口，不客氣地說道：“在蔣先生這里，有些錯可以原諒，有些錯就絕對不可以，一次也不行。很遺憾，你犯了不可原諒的那種。這份工作可能對你來說過于清閑，你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初應(yīng)聘時的警覺與敏銳了?！?/br>
而樓上蔣安怡的房間里，蔣弼之也在同蔣安怡說著類似的話：“可能是我這兩年對你管教得太過寬松，讓你越發(fā)的膽大妄為了?！?/br>
他對著蔣安怡自然收斂了怒氣，可蔣安怡還是怕他，即使被他的話激怒也是敢怒不敢言。

蔣弼之又道：“你是因?yàn)槲也蛔屇戕D(zhuǎn)學(xué)的事故意向我挑釁嗎？所以專挑我從天水回來的這天？”

蔣安怡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冷笑，“你憑什么以為別人都是圍著你轉(zhuǎn)？就因?yàn)槟闶嵌麻L？就因?yàn)槟闶掷锏墓煞葑疃?？?/br>
這實(shí)在有些失禮，蔣弼之臉色沉得更厲害，“你知道撒謊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么嗎？”

蔣安怡怨恨地瞪著他。

“不是謊言被拆穿，而是你因?yàn)檫@一個謊言而失去信譽(yù)，此后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將受到質(zhì)疑。”蔣弼之看向張姨，淡淡地道：“這件事里你沒有錯，如果是我也會同意她去參加那個什么，戲劇社?！?/br>
張嫂偷偷松了口氣。

“從明天起，小姐不用去學(xué)校了，鐘喬會為小姐請家庭教師。”

蔣安怡呆愣住，等他轉(zhuǎn)身離去后才爆發(fā)出響亮的哭喊：“憑什么！你憑什么不讓我上學(xué)！”

張姨忙抱住她：“小姐，我的好小姐！蔣先生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你同他吵也沒有好結(jié)果！蔣先生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等他氣消了，你再好好同他求求情不就好了嘛？現(xiàn)在就別觸他霉頭啦！”

她摟著蔣安怡，心疼地?fù)崦念^發(fā)：“小姐，張姨也忍不住要說一句，你這件事做得太大膽了，萬一真要出個什么事，你讓我們可怎么辦？小姐，你以前多聽話啊，怎么自從認(rèn)識那個女生以后就這么不乖了呢？蔣先生是心疼小姐的，你要能像以前那樣懂事的話，蔣先生肯定還會讓你繼續(xù)上學(xué)的?！?/br>
蔣安怡把張姨推出門，自己撲到床上抱著一只大兔子布偶哇哇大哭起來。

每個人都要她聽話、懂事，可誰關(guān)心那個聽話的蔣安怡是不是真正的她呢！誰會喜歡真正的她呢！

蔣弼之站在陽臺上抽悶煙，鐘喬拿著治淤傷的噴霧過去。蔣弼之剛才同那司機(jī)生氣，用力敲了下桌子，把食指和中指的指節(jié)都敲出淤血了，高高地腫起來。

鐘喬在他手上噴了兩下，嘆道：“您好久沒發(fā)脾氣了?！?/br>
蔣弼之吐了口煙，心想，也并不是很久，四個月前，他也曾在車?yán)飳σ粋€男孩兒這樣暴怒過。

他抬手看看自己給自己造成的傷，用力地嘆了口氣：“所以我不愿生氣，一生氣就控制不了自己?！?/br>
鐘喬笑起來，“誰生氣時都控制不了自己，您的涵養(yǎng)已經(jīng)很好了?！?/br>
蔣弼之想著陳星，苦笑著搖了搖頭。

“安怡這是怎么了呢？怎么越來越不聽話呢？”蔣弼之情緒有些低落，“讓她留在我身邊是不是個錯誤的決定？我是不是養(yǎng)不好她？”

鐘喬安慰他：“不在您身邊，還能在誰身邊呢……小姐她，可能是青春期到了，荷爾蒙變化劇烈，身體還不適應(yīng)，導(dǎo)致性情變化，比較易怒，也比較敏感。”

蔣弼之恍然大悟，這點(diǎn)他倒從沒想到過，“那怎么辦？不是說男孩兒的青春期比女孩兒更難度過嗎？我那會兒也不像她現(xiàn)在這樣。”

他似乎沒有青春期，其他男孩兒青春期的時候他在臥薪嘗膽、韜光養(yǎng)晦，根本沒有所謂的叛逆期，也或者說，他一直處于叛逆期。

鐘喬也沒有青春期，他一直是伏案讀書的“好學(xué)生”。

兩個大男人犯了難。

鐘喬說：“我以前修過心理學(xué)的課，不過都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再去翻翻書？”

蔣弼之搖頭，“太低效了，直接找心理醫(yī)生吧。”

100、畫

心理醫(yī)生說：“青春期的孩子需要家人的陪伴?！?/br>
蔣弼之不得不將手頭的工作向后順延，騰出一天時間陪蔣安怡去藝術(shù)館看展覽。

從他對酒的偏好就不難看出，他的審美是偏古典式的，而這里的作品多是后現(xiàn)代手法，看得蔣弼之一陣犯困，強(qiáng)忍著哈欠跟在蔣安怡身后兩三米的距離，看她對著一團(tuán)黑乎乎的作品發(fā)呆。

事實(shí)上蔣安怡并不需要他的陪伴，她甚至還在為他不讓自己再去學(xué)校的決定而同他冷戰(zhàn)。

蔣弼之也覺出自己多余，給不遠(yuǎn)處的便衣保鏢打了個手勢，自己則踱步到別的區(qū)域。

一對年輕戀人相擁在一起，靜靜地欣賞一幅手法傳統(tǒng)的油畫——一個少年裸露的后背，正舉著一只水桶往自己頭頂澆水，激流打在他的凌亂的短發(fā)上，濺起大片水珠，后背光潔的皮膚被水澆灌散發(fā)出勃勃生機(jī)，像一株正在生長的植物。

蔣弼之站在他們身后，既看那畫，也看那對戀人，然后拿出手機(jī)。

陳星單手接起電話，聽到電話那頭的男人說：“陳星，是我。我記得你今天輪休，能否請你出來喝杯咖啡？”

陳星剛要說什么，就聽那男人自顧自地低笑一聲，磁性的震顫直達(dá)耳蝸，令陳星險些握不住車把——“我很想在檀闕以外的地方看到你?！?/br>
“我……對不起蔣先生，我今天有事。”

“……那明天呢？明天中午，我們可以一起吃頓飯，或者，如果你想睡懶覺，我們可以在你上班之前喝個下午茶?！?/br>
陳星為難地咬了下牙，“明天也不行，對不起?！?/br>
安靜了，電話那頭沒了動靜。

良久，男人嘆了一聲，“陳星，見你一面可太難了?！?/br>
蔣弼之掛了電話，看見那對戀人蜻蜓點(diǎn)水般地吻了彼此，然后從那幅畫前走開了。

他感到深深的沒趣，自討沒趣，剛剛產(chǎn)生的想將這幅畫帶回家的心思也淡了。

他又回到蔣安怡那里，看到蔣安怡還站在那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前，他甚至分辨不出這算幅畫還是工藝品。

心理醫(yī)生說要和孩子多交流，蔣弼之認(rèn)為可以趁機(jī)請教一下蔣安怡，問問她從這個作品上看到了什么?？伤麆傄惶_，看到蔣安怡眼里的淚，腳下一頓，又退了回來。

他低頭看了眼這幅作品的名字——失去。

陳星剛才接電話時還用單手掌著車把繼續(xù)騎，這會兒掛掉電話反倒捏緊車閘停下來。

他聽出蔣弼之話語里的意興闌珊。

就這樣了嗎？他的耐心告罄了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吃閉門羹，他厭煩了對嗎？

我這時候應(yīng)該高興。他對自己說道，然后踩上腳蹬繼續(xù)向前騎。他得快一點(diǎn)，他要給彭阿姨送飯，彭阿姨這會兒肯定已經(jīng)餓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