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向國強站在門口玄關(guān)處，光看表情，就好像是要跟兒子比賽表演誰更錯愕似的。他今天剛回到北京，因為記掛著向榮，所以專程跑來學(xué)校接他，沒成想一去宿舍，卻聽說向榮搬去了遠(yuǎn)望樓，為給兒子一個驚喜，他索性在前臺打聽了房間號，然后直奔26樓。

誰知進(jìn)來一看，向榮恢復(fù)得倒是不錯，只是見了他，第一反應(yīng)明顯驚多于喜，雖說即刻就從沙發(fā)上坐了起來，可下一瞬，那里頭卻又走出一個半裸的男孩子，向國強心口哐哐跳了兩跳，仔細(xì)定睛一看，認(rèn)出這是那天送向榮回家的鄰居小朋友，小周同學(xué)。

現(xiàn)在兒子問他怎么來了，這讓向國強感覺自己有點像個不速之客，莫非來的不是時候么？這念頭倏忽閃過，向國強急忙先壓了下去，隨即淡然地笑了笑：“是有點突然，來看看你怎么樣了，順便接你回家過周末?！?/br>
說完，他轉(zhuǎn)頭看著周少川：“小周同學(xué)好啊，走，一塊回家吃飯去，我今天做了不少好菜呢?！?/br>
眼看著計劃全被打亂了，向榮和周少川對視了一下，后者已意識到自己此刻有點衣衫不整，忙順手抓起一件干凈T恤，套在了身上。

“叔叔好，”方正齊楚的周少川微笑著同向國強打招呼，“我們正說今天要回家呢，沒想到您就來了?！?/br>
“這就叫心有靈犀，”向國強上前扶住兒子，“你剛起得有點猛了，這陣子好好養(yǎng)傷了么，快該可以去復(fù)查了吧？”

向榮嗯了一聲，還沒等說話呢，周少川已搶答道：“周一就去，到時候我會陪他的?！?/br>
向國強笑呵呵地應(yīng)了一聲，倒也沒說那些客套話：“走吧，再晚了可又該堵得一塌糊涂了?！?/br>
三個人兩輛車，一道開出了校門，向國強一周多沒見負(fù)傷的兒子，心里有好多關(guān)心的話想說，可真見到了人，又忽然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了，主要是心里存了幾處疑點，時機和地點又不太對頭，并不適合做深入的探討。

于是一路上，就只聽向榮問他去石家莊指導(dǎo)工作的情況，本該是由老子關(guān)心兒子的座談，最后倒變成了兒子對老子的噓寒問暖。

兒子太懂事了，也太敏感了！回到家在飯桌上，當(dāng)向國強第三次招呼周少川多吃點他做的油燜大蝦，并試圖多了解一點該人的背景狀況時，向榮終于忍不住，對他展開了一記意味深長的凝視。

“爸，不都說了么，他是我們學(xué)校的留學(xué)生，法籍華僑，其他的，您還想知道什么？”

“就是，您還想知道什么？”向欣復(fù)讀機似的插嘴道，“您今兒怎么跟查戶口的似的，以前也不這樣啊，這趟出差回來可見絮叨?！?/br>
向國強在兒女面前從不端架子，當(dāng)即好脾氣地笑笑：“沒話找話嘛，要不我做這么多好吃的菜，你們光一門心思顧著吃了，那還得了，回頭撐著容易積食?！?/br>
向欣笑著撇了下嘴：“不帶這么夸自己的啊，這還有客人呢，老向同志，注意低調(diào)。”

桌上的氣氛很是融洽，向欣吃了一個多禮拜的快餐外賣，此刻終于吃上了老爸做的菜，難免食欲大開，周少川雖然沒等到向榮請的大餐，但是再一次，并且是有些如愿以償?shù)貋?01吃了一頓家常菜，聽著向家?guī)卓谌苏f說笑笑，也覺得這飯吃得挺輕松自在。

唯獨向榮有些心不在焉，向國強也有些欲言又止，父子二人之間，仿佛隱約涌動著一股細(xì)細(xì)密密的暗流，向榮每每對上向國強的目光，眼神立刻會不由自主地飄移開，而這一切，桌上那倆吃貨卻是想當(dāng)然的誰都沒察覺。

好在，向國強沒再問什么多余的話，也沒有像向榮想象般去作任何試探，四個人相安無事地結(jié)束了晚餐，周少川又坐了一會，就準(zhǔn)備回502去。

臨走前，他站在門邊問向榮：“明天下午集訓(xùn)，你想去看么？”

向榮尚未回答，已察覺到身側(cè)飄來一記帶有審慎意味的注視，定了定神，他才答道：“看狀態(tài)吧，明天中午再說。”

周少川當(dāng)然很希望他去，向榮是唯一一個能帶給他熟悉和踏實感覺的人，現(xiàn)在沒有得到肯定答復(fù)，那小眼神里就透出了一點希望落空后的小黯然。

送走了周少川，向榮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打開燈，隨手翻著一本設(shè)計類的雜志，一面平復(fù)著心緒，一面等待著不久后即將進(jìn)來的那個人。

向國強是等到女兒去睡了，這才敲敲門，走進(jìn)了向榮的房間。

來到書桌旁，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憋了一晚上的話，總算可以一抒胸臆了，他語氣溫和，如同嘮家常一般，然而風(fēng)格卻是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小周同學(xué)，是你喜歡的人么？”

向榮沒忍住，扶額嘆了一口氣，盡管等了一晚上，也早就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可他還是在聽到這個簡短有力的開場白后，感受到了十分的無奈和……百分之百的心跳過速。

*****

這個令人心動過速的問題，向榮實際上已經(jīng)整整思考一晚上了。

因為一直以來，他的的確確都是喜歡男人的。

而這件事本身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至少在向家，除了還未成年的向欣以外，老爸向國強一直都是清楚知道的，并且，還是由向榮親口告訴他的。

小的時候渾渾噩噩的，向榮還記得自己跟所有小男孩一樣，開竅發(fā)育明顯晚于同年齡段的女生，是以在整個小學(xué)時代，他基本上都只和兄弟們一起馳騁，對于女孩，則采取近而遠(yuǎn)之的態(tài)度。

那時候也收到過女生對他的表白，但都被他以清晰直接的方式拒絕了，沒感覺就是沒感覺，至少，他從沒覺出哪個女孩特別漂亮，漂亮到可以令他一見傾心，神魂顛倒。

及至上了初中，終于開始有了明顯的兩性意識，他依然會收到女生的示好和情書，卻依然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那時節(jié)他也曾暗自納悶過，莫非書里寫的、電影里演的那類怦然心動，全都是騙人的嗎？直到有一天，在一個細(xì)雨綿綿的春夜里，他第一次做了那個有關(guān)于萌動的夢。

夢里的情形他至今都還記得，有時候回憶，仿佛還能體味到那種向往和舒適的狀態(tài)。一切都是朦朧的，同時又是清晰的，清晰到他完完全全知道，他被一個高大的少年親吻擁抱著，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容真如同書上所說的那樣，溫柔繾綣，宛若十里春風(fēng)拂過。

再醒來，他從一個孩童長成了少年。

少年沒來得及去慶祝自己的變化，卻已一頭栽進(jìn)了各種迷惘和恐慌中。

同性戀這個詞，彼時距離他還有些遙遠(yuǎn)，他也很納罕，難道從此后自己就一直喜歡男人了嗎？那時候網(wǎng)絡(luò)剛剛開始發(fā)展，他便選擇在虛擬的世界里尋求一份答案，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的少年，在查找了一番“夢”這個信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