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云想輕嘆一聲, 斟酌著怎么開口。

    范明卻自顧自說了起來：“原本是少年夫妻, 誰知道會鬧成今天這樣。開始是要幾件衣服, 后來要的越來越離譜, 兩萬五的大哥大, 都能買個小房了……”

    “叔叔, 其實我說的話沒什么立場, 但我是旁觀者, ”喬云想給蹲在地上抹眼淚的孩子遞了一條手帕, 輕聲對范明說：“當(dāng)斷則斷吧, 拖下去沒好處?！?/br>
    范明猛地抬頭，“可是, 一個家不就沒了？”

    “您覺得這是家，別人不見得跟您想的一樣。”喬云想跟他們一起坐在臺階上, 慢慢說道：“心思不在這兒了, 留也留不住。”

    “真的……留不住……”范明像是勸自己相信，一遍一遍重復(fù)著。

    “我爸當(dāng)初也是，他不想要我們，跟別人生兒子去。我媽一個人養(yǎng)我十幾年，雖然家不完整，可是最起碼我還有一張安靜的書桌?！?/br>
    范明愣住，家里鬧成這樣，開始的時候還有人拉架，后來小區(qū)的人都繞著走。因為涉及到本市大地痞, 本分的人家誰都不想沾。在單位也好，小區(qū)也罷，投來的眼神除了同情還是同情，也有人罵春輝媽，有人也勸他分了得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跟他說，孩子需要一張安靜的書桌。

    他抬頭看看兒子，倔強(qiáng)的少年默默流著淚。他每天都被家事糾纏，幾乎忘了，這個期末兒子是哪天考的試，甚至連成績都沒問過。

    喬云想說道：“其實我說這些不合適，但是，如果一個家注定不平靜，您就是春輝最后的支撐?！?/br>
    她只知道事情發(fā)生在一個月后，具體哪天真記不清了?，F(xiàn)在就已經(jīng)鬧到這種程度，接下來的時間，想必每次沖突都很激烈。

    如果不打那么多架呢？如果范家父子能早下決心，早點兒從這里脫身呢？慘劇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

    那樣的話，范明不會入獄，春輝也可以繼續(xù)上學(xué)，是不是？

    喬家馬上就要離開春豐市，春輝是和上輩子有關(guān)的最后一個心結(jié)，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

    喬云想不曉得自己說的話有沒有作用，她從包里拿出筆和紙，寫了個號碼遞給春輝：“這是我家電話，遇到麻煩可以打給我。”

    男孩子點了點頭，鄭重收好。

    范明道：“謝謝你啊，你說的話，我會考慮?！?/br>
    等喬云想走了，范明道：“春輝啊，我都沒問過你，你覺得爸爸該怎么辦？”

    范春輝看看手里的電話號碼，輕聲道：“我不希望她走，可是她罵我是累贅，說生我的時候受了苦，再也不想看見我。我能看得出來，她說不要我，是真的不要了。”

    喬云想走到路口，方寸在那里等她，她笑了笑：“你看我，就是忍不住要管。”

    方寸拍拍她的頭，“我懂?！?/br>
    喬云想有些詫異，只聽方寸道：“你是感同身受。”

    哦，他以為自己想到父母吵架離婚了，罷了，這樣理解也好。

    兩個人回到飯館，關(guān)雪雪和趙彬還在，不過卻是坐在喬云想和方寸那桌大快朵頤。見他們進(jìn)門，關(guān)雪雪大聲喊：“老板，我們那份可以做了，一會兒給他們倆端上來?！?/br>
    然后還朝喬云想點點頭：“這樣咱們都能吃剛做的?！?/br>
    喬云想驚呆了，這是關(guān)雪雪？這么貼心的嗎？

    “我看你對家長里短挺感興趣，他家要是什么事兒我就告訴你。不用謝我，我走到哪兒都這么閃亮！”

    喬云想：“……”

    小喬最終也沒等來范春輝的電話，但是半個月后，關(guān)雪雪來電找她，說范家又吵了兩次，終于離婚了。范明帶著孩子去了別的城市，臨走的時候跟小區(qū)的人說，要給孩子一個安靜的書桌。

    喬云想終于放下心來，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再遇見春輝，但是那個上輩子仗義出手的少年，人生軌跡終究是不同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喬家工廠又面臨了新的變動——小學(xué)校那一圈教室要拆了。

    這就意味著，在春豐市的工廠想要繼續(xù)下去，必須另找地址。

    然而喬家的前瞻眼光避免了此時的窘迫，他們在南方還有工廠啊。其實盛城天翔大部分檔口都是南方拿貨的，這次也算契機(jī)，把義市的工廠擴(kuò)大規(guī)模，給兩地檔口供貨就是了。

    在人員的安置上，喬家母女頗費了些周章。

    魏娟和設(shè)計部門的幾個小年輕都想跟著去南方闖一闖，管車間的李冬梅考慮再三，也決定一起去。

    大姨喬巧玉本來有些猶豫，但是喬巧珍說：“國營廠都在下崗，你去私營的廠子未必能掙這么多。現(xiàn)在我外甥工作也挺好的，媳婦也娶了，不用你cao心。咱家現(xiàn)在這么大個攤子，你跟姐夫一起去分個紅不好嗎？如果去了不適應(yīng)，你們再回來唄?！?/br>
    喬巧玉跟丈夫好好商量了一下，覺得meimei這幾年每一步都是對的，為什么不跟去看看呢？

    當(dāng)初那幾個跟著強(qiáng)子混的小孩，現(xiàn)在都長成大小伙子，喬巧珍是這么跟他們說的：“姨不在這邊辦廠了，有心帶你們走，但你們歲數(shù)還不夠，怕查的嚴(yán)那頭不讓。姨打算把你們送技校去，學(xué)費都給你們交上，學(xué)完技術(shù)以后也能找到工作。那時候你們也滿十八了，要是還想跟著姨，就去南方找我。”

    與此同時，喬云想找到了宏遠(yuǎn)服裝廠的錢廠長。老錢曾經(jīng)買過英倫校服的設(shè)計，跟喬家熟得很。喬云想說明來意，小學(xué)校的廠房要拆，有一些聾啞工人需要接收。

    老錢指指遠(yuǎn)處：“你來得真是時候，剛蓋完新車間正要招人呢。你們那兒都是熟練工，再多來些人都行?！?/br>
    喬云想笑道：“縫紉機(jī)也需要是吧？我家的機(jī)器都挺好，您一起收了吧?！?/br>
    老錢想了想說：“還有你家的印刷機(jī)，給我便宜點兒襖?！?/br>
    就這樣，喬家在春豐市的工廠雖然停辦，但人員和機(jī)器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平安小區(qū)的房子賣了，電視臺家屬院這邊暫時留著。喬家四口收拾行囊，揮別春豐市，前往視野更開闊的地方。

    列車緩緩啟動，喬云想望著窗外，心中不無感慨：沒白來這一遭啊，自己、mama、禿禿、強(qiáng)子，甚至于方寸、方松嶺、范春輝，都開啟了跟上輩子完全不同的人生。

    未來會更好的，一定會更好的！

    71.  神特么工廠   余佑覺得，這個春天沒人比……

    余佑覺得, 這個春天沒人比自己更倒霉了。

    他提著東西走出四層小樓，又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樓后有廠房，有倉庫，有他親眼看著置辦起的一切。

    他為這家公司鞠躬盡瘁了四年, 如今公司卻棄他如敝履。

    他走到自己的桑塔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