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佑軒坐回工作臺前后，才稍稍轉(zhuǎn)動身子，換了方向面朝沙發(fā)背。

手機屏幕上的界面停留在游戲大廳，也不知保持了多久。

大約是因為今天起得早，在奔波半天后又接受了風(fēng)雨的摧殘，坐著還不覺得，這會兒一躺下，鐘愿就有些昏昏欲睡，沒過多久就徹底支撐不住，在彷徨中握著手機睡了過去。

程佑軒在電腦前呆坐半晌，難得一見地任時間一分一秒滑過，自己卻沒做出任何行為動作。就連腦中的獨白也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甚至倒退成了一頁白紙。

電腦屏幕上還放著剛完成的平面圖，程佑軒目不斜視地盯了少頃，忽然出聲：“你的開業(yè)禮物……”

半晌過去，卻沒得到回應(yīng)。

程佑軒轉(zhuǎn)頭看去，鐘愿背對著自己，看不見肩背遮擋的地方正在做些什么。頂著一頭深棕軟毛的腦袋此時正枕在彎曲的手臂上，手指自然而然地搭著后脖頸，沒被蓋住的側(cè)頸線條一路沒入睡衣領(lǐng)口。

自己的睡衣穿在鐘愿身上其實是有些偏大的，程佑軒剛才還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再看，領(lǐng)口沒能完美地貼合脖頸，肩線也松垮地搭在肩頭偏下。鐘愿用薄毯堪堪蓋住裸露在外的手臂，加上方才發(fā)生過的對話，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程佑軒竟從他的背影里看出了一絲寂寥。

心尖像是被人用一根細針慢條斯理地往里戳，疼痛彌漫得不劇烈，卻無法忽視，反應(yīng)過來時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為這聚沙成塔的痛楚冒了滿額頭的汗。

程佑軒輕手輕腳踱步到鐘愿身邊，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橫躺在腦袋旁，屏幕上正顯示電量低于百分之20的界面。程佑軒越過鐘愿肩膀?qū)⑺鼟觯i屏后插上了掉落在地上的電源線，擱到茶幾上。

“鐘愿？”

他輕輕拍了下鐘愿的肩頭，在被他擋住光源的地方，眼睫撲簌了兩下，但人沒醒。

在沙發(fā)旁站立片刻，程佑軒將兩手分別插入鐘愿的膝下和肩下，將人連人帶毯地抱了起來。

上樓的幾步路他走得異常小心翼翼，明明走過成千上萬次，卻一步一看，深怕不小心踩空，帶著懷里的人一起摔了。到了二樓，把人慢慢放到床上后，他拿遙控器把家里的燈都關(guān)了，轉(zhuǎn)而開了一盞地?zé)簦乐圭娫竿砩掀鹨箍床磺迓贰?/br>
做完這些，他才又在床尾坐了下來。

床尾正對著客廳的落地窗，此時被厚實的遮光窗簾遮擋，連樹影都瞧不見絲毫。

“鐘愿。”

不知靜坐了多久，程佑軒輕輕喚了一聲。

他微微弓著身，雙臂撐在腿上，雙手自然垂落在***，背影是罕見的軟弱。

他沒有回頭去看床上熟睡的人，以至于此刻的低喃更像是自言自語。

“如果你不喜歡了，也會毫不停留地離開我身邊嗎？”

自從上次他在咖啡節(jié)詢問過一遍后，這個問題便如鯁在喉，隱藏在之后所有的接近與試探下，直到方才鐘愿直接問他現(xiàn)在是不是喜歡，才提醒了他這根刺的存在。

莫名地，他不敢在鐘愿清醒的時候問出這句話，怕他回以一個“對”字。

程佑軒一直都知道，鐘愿是和他不一樣的人。

理智告訴他，他應(yīng)該和鐘愿開誠布公，就如他們相親的那天一樣，把所有的利弊一條條列舉清晰，無論最終是分道揚鑣還是并駕齊驅(qū)，他都應(yīng)該頭腦分明地將一切擺開在兩人面前，不該有所隱瞞或逃避。

但他千分之一的不理智卻在說：不行、不能問、不想問；萬分之一的放縱在告訴他，只要不去挑動這根刺，他就能夠繼續(xù)享受現(xiàn)下的美好。

他成了一個沖動、任性、感情用事的膽小鬼。

也許正好是臺風(fēng)眼過境的時候，不知不覺中，窗外的風(fēng)已經(jīng)沒了聲音，平緩的呼吸聲倒成了靜謐中唯一的響動。

理智又在此時告訴程佑軒，不能再打擾鐘愿的睡眠了，況且再在這里呆坐下去也無濟于事。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又恢復(fù)明澈，輕聲道了句：“晚安?！?/br>
拖鞋摩擦地板的細微腳步聲漸行漸遠，消失在樓下。

鐘愿縮在薄毯下的手蜷了一下，在徹底聽不見聲音后，雙唇翕動，少頃之后才無聲念了一句——

晚安。

13第13章



那聲晚安過后，鐘愿并沒能做一個好夢。

在夢境中，他看見自己與程佑軒一拍即合，沒有經(jīng)過任何崎嶇地走上了同一條路，卻碰撞、推搡，這條路漸漸變得承載不住他們兩個人。

隨著轟的一聲坍塌，鐘愿驚醒了過來。

臺風(fēng)來得猛烈，跑得也飛快，只留下了漫天的悶熱空氣。

加上昨晚程佑軒調(diào)高了空調(diào)溫度，鐘愿覺著脖頸間悶出了些汗，遮光窗簾完全阻止了他分辨此時室外是明是暗，只能從床頭柜上的鬧鐘看出，應(yīng)該是天剛亮不久的時候。

周遭陌生的環(huán)境，讓鐘愿一時以為自己還在夢里。

臥室的風(fēng)格與樓下相差無幾，一邊是一墻的書，另一邊除了簡單的裝飾外只有一扇門，大約是衣物間。

鐘愿左右粗略觀察一圈，躺在床上呆愣著盯了會兒天花板，趕跑一半困意后才挪下床，正好瞅見睡在樓下沙發(fā)上的程佑軒。

他收回了想要下樓的腳步，轉(zhuǎn)而趴在欄桿上望著樓下的人。

昨天程佑軒低喃的話他其實都聽見了。

他睡眠本就淺，加上那時還沒來得及消停的風(fēng)聲，讓他僅陷入了淺眠，在程佑軒拍他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意識，但困意讓他沒能睜開眼，緊接著，他也沒找到機會可以睜這個眼。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他對自己一向認得清，所以在去咖啡節(jié)的時候，他向程佑軒推心置腹，說自己無法保證長久。

而此時，他同樣不愿作出保證，卻與那時又有了不同——他忽然不敢言之于口，不敢告訴對方自己究竟會不會選擇輕而易舉地離開。

最終結(jié)果就是，在這措手不及的質(zhì)問面前，他選擇了做一個不會被叫醒的裝睡的人。

回憶間，樓下突然傳來輕微衣物摩挲的聲音，在靜謐中顯得格格不入，一下子就被鐘愿捕捉到了。在他還沒有在腦中計算出該做的反應(yīng)時，近乎是本能地，他立刻躺回床上，裝作還在熟睡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拖鞋踩上樓梯的聲音，心里默默數(shù)著步數(shù)。但在只數(shù)到一半的時候，那腳步聲一停，沒過多久再響起，已經(jīng)是朝樓下移去。

鐘愿睜開眼，面前果然沒人。他又睜著眼躺了一會兒，才裝作剛醒的模樣下樓洗漱。

“醒了？”程佑軒正在廚房，“家里有饅頭有面包，想吃什么？”

“面包就行?！?/br>
“冰箱里有果醬，小刀在第一格抽屜里，咖啡正在燒。”

“好?！?/br>
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