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渣就落在它的鼻尖前，它伸出爪子輕輕撥動了一下，很快又縮了回去。

江路頹然地坐了回去，情緒爆發(fā)之后腦內(nèi)只有一片空白，呼吸是顫抖的，手也是顫抖的，甚至因為傷口撕裂后的疼痛，整個身體沒有一處能夠使出力氣。

他不敢閉上眼睛，只要閉上眼睛他就會看見倒在血泊中的謝臨君，胸膛沒有明顯的起伏，連生死都無法探究的謝臨君；還有擋在他身前的外公外婆，跳樓前癲狂吼叫著的mama和沖刷掉一切的雨聲，甚至還有安祁和安葵，兩個人并肩站在他面前，一模一樣的臉和完全不一樣的令人窒息的下場。

或許冉秋妤說的是真的。

每一個對他好的人都死了。

甚至只給過他一瓶牛奶，對著他笑得十分溫和的安葵都死了。

“……不管怎么樣，”江徹握緊自己的手腕，勉強笑了笑，“我都替妍妍報仇了，對么？”

江路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應(yīng)答，他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眼球努力往上翻，尋找到江徹的影子，想說的話最終化作了一聲嘆息。

*

謝臨君在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之后依舊沒有醒來。

冉秋妤日日夜夜地守在床前，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兒，聽汪南說她已經(jīng)瘦成了皮包骨的狀態(tài)，而且不允許護工碰她的兒子，連醫(yī)生例行檢查的時候她都要坐在一旁，陰森又謹慎地看著醫(yī)生，任何一個動作都不會放過。

江路不敢去探望謝臨君，那天在醫(yī)院冉秋妤完全是被警察拉著才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如今自己去了，那些堆積在心底發(fā)酵膨脹的憎恨恐怕會悉數(shù)落在自己身上。

這條命是被別人救下來的，他不能隨意舍棄，只能每天聽著汪南用平淡的語氣訴說著謝臨君今日的狀態(tài)。

偶爾去換藥的時候，江路會刻意路過謝臨君病房的門口，從門口的窗戶匆匆往里瞥一眼。

躺在病床上的人臉色終于有了好轉(zhuǎn)，呼吸大概是平穩(wěn)的，病房的窗簾被完全拉開，有金燦燦的陽光照進來。

快點醒過來吧。

江路快步離開病房門口，深吸一口氣，將涌上鼻腔的酸脹感壓了回去。

求你了。

第49章煞星。

江路經(jīng)常做夢。大概是人心事多了，沉甸甸地壓在一起，閉上眼后就如同沾水的壓縮餅干一樣立刻膨脹出巨大的體積，壓得人喘不過氣。

七月下旬，一直下著雨的南方終于入夏成功，在充滿濕氣的悶熱中迎來自己的高溫。

這里向來不是艷陽高照，空氣中依舊殘留著春季留下的水汽在熱浪中沖著人們襲來。江路醒來后渾身的衣物再次被汗水浸透，他盯著天花板愣了會兒神才將腦海里那些不好的回憶驅(qū)逐，坐起身，外面灰蒙蒙一片，空氣卻是十分沉悶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的手臂還沒有好全，這導(dǎo)致?lián)Q衣服的時候十分不方便，折騰了近十分鐘后終于將衣服換好，推開門，空空正趴在窗前半睜著眼睛看著窗外，要睡不睡的模樣很是可愛，就是看著沒什么精神。

江徹住在這里的幾天曾經(jīng)問過江路，既然要養(yǎng)貓為什么不養(yǎng)一個可愛漂亮的，空空連尾巴上的毛都是最近才長出來的。

江路沒有回答他，自顧自給空空添了貓糧。

他覺得空空挺好看的，一身黑色的毛發(fā)摸起來也十分順滑。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了會兒，江路走過去，接起來自汪南的電話，“謝臨君醒了么？”

“很遺憾，沒有?！蓖裟险f，“今天帶你去換藥，我快到小區(qū)門口……”

江路沒有聽他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慢條斯理地走到空空身邊，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怎么還沒醒呢?！?/br>
他自言自語道?？湛赵谒菩牟淞瞬?，打了個哈欠后便趴在那邊不動了，連尾巴都不肯再動一下。

謝臨君自受傷之后已經(jīng)睡了小半個月，從重癥監(jiān)護轉(zhuǎn)到普通病房，醫(yī)生每日例行檢查都沒能查出什么大毛病，可他就是遲遲沒有醒來，仿佛丟下了整個世界獨自離去那般。

江路不敢細想。盡管汪南說過謝臨君的身體檢查沒有出任何大情況，他也不敢細想下去。

還有醫(yī)生口中的后遺癥。

江路起身去臥室里拿了耳機，余光瞥見了放在桌上寫了幾筆的謝臨君送他的暑假作業(yè)。

這么聰明的人，傷到了腦袋，還會留下后遺癥。

江路把耳機揣進兜里，給空空換了貓砂后提著垃圾下了樓，空空突然抬起頭，沖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喵了一聲，沒有人能回應(yīng)它。

陰沉的天氣沒有讓溫度變低一點，空氣濕潤得能擰出水來。鄰居阿姨見他出門了，沖著他友善地笑了笑，江路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走吧?！蓖裟现苯舆M了小區(qū)，“去換藥……對了，之前我去看你同學(xué)的時候，他mama好像有話要和你說，你要去么？”

江路愣了愣，“什么時候？”

“她前天和我說的，”汪南帶著江路走到車邊，“如果你愿意和她談的話，等會兒我們?nèi)メt(yī)院，順道去找她?！?/br>
江路坐上車，側(cè)過頭看著窗外的一成不變的景色，手指輕輕在虎口摩挲幾下，最后用力掐了下去，“好?！?/br>
*

冉秋妤這場談話是在江路預(yù)想之內(nèi)的。

她當然不可能放過他，那雙眼睛里不帶一絲隱藏的恨意是江路親眼看見的，他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冉秋妤把他約出來，進行一些辱罵甚至拿著刀上來捅他江路都不會意外。

所以江路讓汪南陪著他去了，兩個人敲了門，汪南先走進去，江路跟在后面。

江路這一輩子有兩個十分重要的人，都在病床上躺過許久，一個是mama，一個是謝臨君。

前者早已死亡，而后者此時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平日里沒什么情緒波動的眼睛輕輕地閉著，仿佛下一刻就會醒過來，他呼吸平穩(wěn)，倒真像汪南說的那樣，沒什么大的異常。

謝臨君的病房收拾得很整齊，醫(yī)生說病房內(nèi)要常通風(fēng)，冉秋妤便將窗戶大開著，用一根小皮筋將窗簾束好，讓新鮮空氣和時不時出現(xiàn)的陽光照耀進來，床頭擺放著一束好看的花，底下的柜子里裝滿了親戚來探望時送的補品。

江路努力把自己的視線從謝臨君的身上拉回來，放回冉秋妤身上，喊了聲：“阿姨?！?/br>
冉秋妤已經(jīng)瘦得不成人形了，那雙空洞的眼睛掃過來時江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抿了抿唇，道，“來了?！?/br>
“嗯?！苯氛驹陂T口，琢磨了會兒，還是走進去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汪南就靠在門口，沖著江路招了招手，“有什么事兒就喊我?！?/br>
說完就走了出去，但沒有將門帶上，而是站在了門口，留下半個背影給里面的人。

“我不會真的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