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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強作鎮(zhèn)定。盧少連撫掌笑道:“幸好我不是女人,不然見著你這個樣子,便是拼著被圣人責罰,也要將你搶回府去。”柳鳳集微笑:“盧小郎君想是桃花纏身,便總看得遍地桃花?!?/br>盧小郎君趕緊揮手趕人:“去去,趕緊歇著去,你這張利口最討厭,又量淺,只是掃興,趕緊歇著去,我三個好開懷暢飲?!?/br>柳鳳集一笑,起身團團一揖,徑自出門去了。此時已是深夜,但莊子里處處都是歌舞喧嘩,聲軟脂濃,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似乎安史之痛已經遠去,幾十年前那場痛徹心扉的兵亂也已被人淡忘,仿佛如今的大唐,又是那個物華天寶萬國來朝的大唐了。柳鳳集帶著微笑,漫步走到最后一進院落,在溫泉池畔靠著一塊大石坐下,仰面看著天上繁星點點。都說圣人是紫微下凡,既是天上的星宿,那么他心里,可真正在乎人間?為甚么古往今來總有那么多皇帝將國家漫不經心握在手里當做玩具?多少皇帝號稱明主,登基伊始勵精圖治,但無論怎樣英明,都均有一日會年老昏聵,眼中便只剩下自己,只剩下享樂,誰可給他這樣安穩(wěn)的享樂,他便給誰權利,卻不在意這些權利是怎樣的危險可怕,怎樣罔顧民意,而他一人肆意的代價,卻要萬千子民為他背負。這樣的紫微星,卻下凡來做甚么呢?他輕輕一笑,如此圣人,便是文臣如云武將如雨又能怎樣呢?懦弱的騎手,便給他千里良駒,也是枉然。脫去層層的袍服,解散長發(fā),他慢慢沉入水中,讓溫熱的泉水沒過頭頂,遮去了那些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升平之歌。對酒當歌,卻是人生幾何。永嘉呆坐在墻頭上,卻已看得癡了。被這如織行人吸引來終南山下的永嘉,此時忽然明白了當年阿爹的心情:就是這個人了,無論怎樣都好,要我做甚么都可以,總要將這個人娶回家。當初自己要娶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的誓言猶然在耳,此刻卻半點也不放在心上,女子也好,男子也罷,就是這個人了,看著他,便旁的甚么也看不見,甚么也聽不見,只曉得呆呆地盯著他,心跳如鼓。至于這位被他一眼相中的美人能不能活到他長大來娶他那一天,以及愿意不愿意讓他娶,永嘉完全沒考慮過。于是,第二日一早,還有些宿醉未醒的柳鳳集,便理所當然地在返京路上撿到了個孤苦伶仃的孩童,衣衫襤褸,神情可憐,拉住他袖子,眼巴巴望著他的樣子依戀之極,竟讓他莫名其妙地動了惻隱之心,把這個孩子留在了自己身邊。就當做個書童罷,盡管小了些,看起來倒也伶俐。其他幾人對這個小書童反應各自不同。王希平是一聲長嘆:“這孩子如此幼小,只怕都抱不起一本書,你是養(yǎng)兒子還是買書童?”永嘉的回答是一把拎起柳鳳集的書箱背在背上,一臉的得意洋洋。王希平目瞪口呆:“這孩子竟是天生神力?!?/br>十二郎對永嘉很感興趣,一徑勸說柳鳳集,說這是個武將的好苗子,還不如跟著他學武,柳鳳集只是笑笑,永嘉一臉警惕地拉著柳鳳集的袖子,斷然回絕道:“我不跟你去?!?/br>而盧小郎君不曉得為甚么,總是覺得永嘉看他的目光很是讓他毛骨悚然。就好像……就好像……嗯,就好像自己的甚么寶貝被覬覦了似的危機感。不得不說,盧小郎君的直覺很敏銳。柳鳳集很快便發(fā)覺,他一時心軟撿回來的永嘉,絕不是個普通的幼童。原本以他的頭腦,永嘉想瞞也瞞不住,何況這廝從頭就沒想瞞甚么——這是將來要娶回家過一輩子的人,怎么可以有事瞞著他?所以永嘉住的小屋里的銅帳鉤、鐵門鎖,柳鳳集吩咐他收下去的銀羹匙銀碗統(tǒng)統(tǒng)神秘失蹤之后,柳鳳集只是隨口那么一問,永嘉便一五一十從頭到尾詳細招供了。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柳二郎,終于平生第一次嘗到了驚訝的滋味。原以為撿回個無害的幼兒,誰知竟是個傳說中的戰(zhàn)神蚩尤。本來對神鬼之說不大在意的柳鳳集,也只好摸摸鼻子,接受這個跳出常理的存在——永嘉正在他面前津津有味啃著一只赤金貔貅,吃得口水滴答,口水落地就是個金燦燦的小點,饕餮之態(tài)簡直讓人無法直視。這哪里像個戰(zhàn)神了?分明是只餓死鬼投胎。“你既是個蚩尤,為甚么扮做小童來這里?”柳鳳集問道。永嘉擺擺手,道:“錯了,我老人家根本沒有扮做小童,只是天生長這么面嫩?!?/br>柳鳳集默然片刻,又問:“那么,您老人家來京師做甚么?”永嘉笑道:“四處逛逛唄,長安好生熱鬧,一不注意就過來了?!?/br>“那么為甚么要刻意到我身邊?我這里好似沒甚么可以讓您老人家喜歡的,說起來,盧少連家更適合您?!边@種賣友求解脫的事情讓盧小郎君曉得了一定會大哭的。永嘉吞下最后一口赤金,舔舔手指,蹭到柳鳳集身邊,抬頭盯著他的臉,認真答道:“那天你洗澡,我看見啦,你們凡人不是說看到人家的身子,便要負責么?所以我要對你負責。等我長大,定會娶你回家,你放心?!?/br>柳鳳集婉拒道:“您對我們凡人的事情不大清楚,故有這個誤會,說看到身子要負責,是指女子,男子是無礙的,您大可不必對我負責,何況咱們仙凡有別?”永嘉搖頭:“這樣不對,怎么可以重女輕男?你莫要自輕自賤,像你這樣好看的人,身子當然也是頂頂重要的,怎么可以給我白看了去?至于仙凡甚么的,我不在乎?!?/br>柳鳳集無奈,道:“您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而且我身為男子,是嫁不得人的,您老人家還是別負責了罷?!?/br>永嘉還是搖頭:“不成不成,我不嫌棄你是男子,何況這世上的女子都不如你好看,怎么嫁不得?”柳鳳集終于拋出殺手锏:“然則,即便我肯嫁,等您老人家長成,我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br>永嘉登時怔住。柳鳳集微笑:“所以,您老人家……”永嘉忽然伸手按住柳鳳集的嘴,截住他后頭的話,正色道:“這是個問題,不過你放心,我總能想法子解決,便是去陰間將你再拖出來還陽也好,總會負責到底的。”柳鳳集忍不住笑了,這個天真的蚩尤,認準了一件事,竟是這樣執(zhí)拗。這個笑容難得的純粹,沒有帶著一絲一毫的偽裝,便如春花綻放,極是動人。永嘉很是迷戀地盯著看了半晌,竟不敢伸手去碰柳鳳集的臉,只是小心翼翼地拉住他長長垂落的袖子,說道:“他們叫你子羽,我曉得那是個丑人,你這樣好看,我便叫你阿羽罷,你也別叫我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