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問道：

    “怎么了？”

    云意姿牽起唇，輕松一笑：

    “無事，咱們走吧?！?/br>
    按照周曇君的性格，她定然不會輕易饒過聶青雪，可又為何改了主意，將人送到了天子身邊？

    聶青雪自薦枕席，與公主親口舉薦，意味大是不同，前者難免有自輕自賤之嫌，極有可能掙不了名分之余，還帶累公主名聲，后者卻是師出有名，想來天子看在公主的顏面上，也會給上一個(gè)位分。

    此時(shí)傳召自己前去，還特意遣雁歸來尋，究竟打的什么算盤？

    云意姿心中有些惴惴難安。

    一進(jìn)觀星樓，便是四方寬闊的場地。

    白石臺磯鑿成西番草花樣，云頂檀木作梁，墻上白玉象牙為燈托，盛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fā)著暖藍(lán)色的光輝。

    其下設(shè)座席若干，鋪上深紅色錦毯。

    四角裝飾著倒鈴般的花朵，骨瓷如水般透明。中央搭了一座戲臺子，伶人在其上穿梭來往，水袖飄揚(yáng)，唱腔婉轉(zhuǎn)。

    如此窮工極麗，云意姿暗暗感慨。

    粗略一掃，周曇君坐在西偏南位置，而她右側(cè)的男人正襟危坐，一身暗紋玄袍，高鼻深目，側(cè)顏給人十足的壓迫之感，威嚴(yán)非常。

    此時(shí)微偏過頭，低聲與右邊坐的一位白裙美人說話，神態(tài)溫和。

    只見那美人懷里抱著一只白貓，緩緩撫摸著貓兒油光水潤的皮毛，眉眼低垂，唇邊噙笑，十足的溫婉之態(tài)。

    想來那男人便是大顯天子，肖宗瑛了，與那位白裙美人姿態(tài)熟稔，十有八九是他登基前的侍妾。

    而聶青雪……她竟與一眾女婢一同，站在顯王身后，垂著頭，臉色慘白。

    她的腿被雁歸所傷，站立的姿勢有些許不自然。褪去了華美首飾，換了一身普通奴婢的衣裙，渾身遮掩不住的落魄憔悴。

    “……如此說來，那景象定是美妙至極，不想公主麾下，竟有此等人才?！边h(yuǎn)遠(yuǎn)聽見一道柔和女聲，是那白裙美人。

    “桂姬jiejie說的極是。那夜虞夫人見了，也大感欣慰，又說定然是王上勵(lì)精圖治，勤政愛民，上達(dá)天聽，才降此祥瑞，以示嘉許?！?/br>
    顯王肖宗瑛聞言，悠悠地看她一眼，微微笑道，“公主這是借著阿媼之口，拐著彎兒拍孤馬屁呢？”

    “王上，妾說的可是心里話?！敝軙揖首鲖舌?，難得一副小鳥依人狀。

    她抬頭，見雁歸帶著那杏黃色的身影進(jìn)得內(nèi)來，笑道：“這不正巧，人來了?！?/br>
    手里的紅色團(tuán)扇一指，云意姿便感到幾股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周曇君偏過頭，步搖上的紅寶石璀璨生輝，似乎泛著隱隱的厲色。

    云意姿埋下頸，上前幾步，周曇君仔仔細(xì)細(xì)地將她打量了一番，笑意加深，“來，快過來拜見王上?！?/br>
    云意姿走到了周曇君的座前，距離顯王只有寥寥幾步。感到一股屬于上位者的目光落了下來，如芒在背，極具壓迫與侵略性。

    她屏住了呼吸。

    “走近幾步?！敝軙揖崧?。

    話音剛落，云意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叩首道：

    “公主，奴婢有罪?！?/br>
    這一聲格外清脆，眾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來。聶青雪更是重重一震，穿過人群，不可置信地望了過來，緊盯著地上跪著的人影。

    周曇君將團(tuán)扇轉(zhuǎn)了轉(zhuǎn)，蹙眉道：

    “云氏，這是為何？”

    云意姿一臉誠惶誠恐：“奴婢有罪，今日不慎將公主所賜的海棠花釵遺失。公主看重奴婢，才賜下如此貴重的首飾，奴婢卻保管不當(dāng)，將其遺落，心中愧悔難當(dāng)，特來求公主降罪?！?/br>
    桂姬撫著膝蓋上的白貓，視線在這對氣氛詭異的主仆之間流轉(zhuǎn)。

    肖宗瑛瞇起眼，抬著酒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周曇君嘆道：“本宮還以為怎么了，原來是此等小事。先起來吧，此事容后再談?！?/br>
    云意姿仍是不起，只道：

    “求公主降罪?！?/br>
    周曇君一頓，凝著她的發(fā)頂。

    漸漸緩過味兒來，云意姿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遺失貴物，讓她降罪，而是無聲的拒絕——她拒絕自己的舉薦。

    周曇君有些不可思議，這些陪嫁媵人，誰不想一步登天，雖說她也是心血來潮，才會趁此機(jī)會把云意姿找來，那個(gè)聶青雪不是自恃美貌想來服侍王上么，好啊，那她成全她，讓她這一輩子，只能伏在天子腳下做一個(gè)低等侍婢，再當(dāng)著她的面，將這個(gè)旁人求之不得的機(jī)會送給云氏——正所謂殺人誅心。

    一來，好好地出一口惡氣，讓她嘗嘗背叛她的后果，二來也是給自己增添一分助力，通過這一次施恩，從此將此女牢牢地捏在手心。

    可她竟然如此不識抬舉。

    “好啊?！敝軙揖朴崎_口。

    “王上面前，你還如此不懂規(guī)矩，”周曇君笑吟吟地說，“你要跪，便跪著吧?！毖鄣滓黄湟?，即便云意姿的拒絕軟綿，也讓她感到了被忤逆的不適。

    云意姿在跪下的那一刻，便洞悉了周曇君的想法。事發(fā)突然，來不及深思對策，只有用此種理由拖延一時(shí)，周曇君定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才讓她跪著。

    她在賭，賭是否能過這一關(guān)，倘若不能——

    這時(shí)，樊如春匆匆走進(jìn)，行過禮后，低聲道：

    “啟稟王上，燮國公子求見。”

    早已不耐的肖宗瑛揮了揮手：

    “讓他進(jìn)來?！?/br>
    26.  明月珰（4）   第一更。

    云意姿恭敬地垂著頭顱, 眼角映入了一道緗黃色，一股淡而又淡的香氣傳入鼻中。

    緊接著少年的聲音響起，一團(tuán)清潤和氣：

    “小臣肖玨，拜見王上?！?/br>
    云意姿悄悄往旁邊瞥了一眼, 沒想到肖玨剛好也看來。

    視線撞到一處, 又立刻互相錯(cuò)開, 云意姿淡定地繼續(xù)垂目, 肖玨卻是把唇角勾了起來。

    周曇君見少年徑直跪在了云意姿身邊, 將場上的注意力全都搶了過去, 頓時(shí)明白, 再不宜說舉薦之事。

    遂按下不悅的心思, 淡淡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