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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摔碎了手中的玉杯。 當時,云意姿只意識到,此人絕非君子。 怎知,卻是睚眥必報的小人。 時隔六年,他率顯朝十萬鐵蹄,兵臨城下,血洗大梁。 是對她當年挑釁的報復,還是以此為借口,滿足吞并的野心。 穩(wěn)固將來的天子之位。 都無所謂了。 *** 赭蘇不見了。 云意姿找到她的時候,赭蘇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如意云紋錦裙,裙子被撕破到了腰上。 腳上踩著紅色的繡花鞋,有一只丟了。 繡鞋上的紋路她認得,是覆盆子。 她的雙手掛著麻繩,并攏在一起,吊在城門之上。像個破布娃娃一般,晃晃悠悠,雙腿之間還有干涸的血。 她穿著云意姿的衣裳,死在一個沒有下雪的夜里。 “梁冥爍要拿你的命來安撫軍心。你知道,梁公死了,梁冥爍獨大,而你是最后一個有著威脅的人。你的婢女代替了你。” 都尉的聲線冰冷僵硬,“梁冥爍不識你的真容,她只要穿戴整齊,坐在參商殿中不出聲就可以了?!?/br> 梁冥爍,是梁公梁懷坤的堂叔叔,身負大將軍之職,常年駐守關外,半個月前因大顯討伐于梁,邊關城池連連失守,被梁懷坤緊急調回了梁都。 那個人,云意姿雖從未真正與之照面,卻記得在侖靈殿外遠遠看時,那陰沉眼底之下躍動的野心。 不難想明白梁冥爍的所作所為。 梁懷坤昏庸誤國,他若先下手為強,奪取梁國,投靠大顯,性命想是得以保全,說不定還能將功折過,成為梁國新的主人。 只因梁懷坤做的糊涂事實在是太多了,后院中還有自己這樣的存在,梁冥爍賣國投敵,也可以說成是為阻止戰(zhàn)爭,造福梁民的明智之舉啊。 云意姿很久才吐出一句話: “你默許了?” 都尉不語,濃黑的眉毛深深地皺在一起。 云意姿嘆了一口氣:“我沒有怪你。我早該知道……她會這樣做?!?/br> “節(jié)哀?!?/br> “你有一句話說錯了,梁冥爍想要我死,不是因為我有威脅,”云意姿低低說,“而是因為我該死?!?/br> 都尉重重一震。 云意姿再次抬頭,赭蘇的口鼻中都是鮮血,那些人不給她清洗。 她定然是希望自己活下去的。 可是赭蘇啊……在這舉目無親的世間,你告訴我,我要怎么活下去呢? *** 大顯二十四年。 云意姿登上城垛。 數行秋色雁邊來,滿眼蕭瑟。 云意姿低頭,看見鞋上繡著的覆盆子,它一簇一簇,是那樣的紅。 一生的虛榮、繁華、傲慢都在腳下了。 忽有亂箭齊發(fā),尖叫在耳邊炸響,梁兵一瞬間死傷無數。她的發(fā)釵被流矢擊落,臉頰刺疼,干燥的風卷起亂發(fā)。 王師壓境,“顯”的旗幟獵獵飄動,卻是多么渺小的一個點。 她著一身素衣,從城樓一躍而下,重重跌落于黃塵泥沙。 綻放在未來天子之前。 …… 曾有禪師告訴云意姿,人在死后須臾,仍能聽得見聲音。 她聽見了。 輕緩的馬蹄聲,腳步聲。 還有冷漠喑啞的嗓音,遙遠傳來,如在天邊…… “妖姬禍國,咎由自取。以庶人之禮,葬了吧?!?/br> 好生輕蔑,好生憐憫呵…… 3. 步生蓮(1) 不再被任何人踐踏。…… 云意姿猛然睜眼。 從短暫的失聰到耳邊一片嘈雜,渾身的血液好像重新開始流動,回暖。 不算明亮的光線中,灰塵在簌簌下落。 如果湊近,還能看見女子開合的嘴唇,發(fā)出“嗬嗬”的喘氣聲。 她大睜著眼睛,手指痙攣,渾身動彈不能。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將什么擱在床頭。 云意姿的視線緩慢掃了過去,最后一頓,停在來人的臉上。 一股冷氣直沖頭頂,她面色遽變。 “你、是、誰?” 聶青雪嚇了一跳,不敢置信這冰冷陰森的語氣,是床上臥病無力的人發(fā)出的。 待與女子的眼神接觸,她又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還能是誰?一大早的,云娘你跟我開什么玩笑?快起來把藥喝了?!?/br> 云意姿卻一直緊緊地盯著她,一錯不錯,讓聶青雪有點毛骨悚然。 嘀咕,莫非是發(fā)燒燒傻了? 還是,她知道那事兒了? 一時間也沒有說話。 重重一咬舌尖,清晰的痛感讓云意姿明白,這不是夢。 她并非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 恰恰相反的是,她與此人,乃是熟識—— 聶青雪,十年前與她同為周國公主媵妾,前往洛邑王宮和親,只不過后來倆人關系決裂,她被送去梁國不久后,便傳來聶青雪死于非命的消息。 怎么會活生生地出現在這里? 自己明明從城樓上墜下,死亡的感覺那么真實。難道說有人救了她,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還扮成聶青雪的樣子……云意姿腦海里立刻閃過無數陰謀。 更奇怪的是,至今也沒有感覺到身上有任何疼痛。 “云娘,你給的銀錢不夠用,后面的藥,你自己去藥房抓吧。喏,方子就在這。我還有活,便不照看你了,公主的差事可是頭等大事,怠慢不得?!?/br> 聶青雪將一張紙拍在桌上,回過頭,笑嘻嘻地說。 她的神態(tài)動作,與十年前的聶青雪如出一轍,幾乎沒有一點破綻。 云意姿一直目送她離開,門合上的時候,才擺過腦袋,打量四周的環(huán)境。 越看,越是僵硬,到最后臉色變得十分陰沉,只覺幕后之人好大的手筆。 待身體恢復了自主權,云意姿一把掀開被子,赤腳下床,目光掠過桌上的銅鏡。 鏡中倒影出一張憔悴的小臉,面色蠟黃削瘦,眼睛大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