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住的地方。”眼刀交鋒，楊星城不想理他，自個兒轉(zhuǎn)身坐到了餐桌邊。

呂宋拿了個小瓷碗舀了滿滿一碗粥，擺在了楊星城的眼前，呂岫蹬蹬蹬跑著拿出了根調(diào)羹插到粥里。

楊星城被照顧得無微不至，直把方戟看得嘖嘖。他的視線在餐桌上掃了一輪，看著倆相親相愛的小孩兒，還有一身姿高俊的男人。

嘖，還是熟人。

張喬山抬頭看著方戟，兩個人表面毫無波瀾，內(nèi)心其實日了個狗。世界也太小了。張喬山知道方戟亂七八糟的私生活，方戟見識過張喬山被甩之后的萬般窘態(tài)。

兩人在眼神交流中達成了“請你假裝不認識我”的共同要義，不約而同地把頭撇開了。

楊星城自顧自喝稀飯，把人晾在旁邊。方戟倒也不生氣，去沙發(fā)上孤獨地坐下了。手邊是一堆文學(xué)書，有一本北野武的、余華的，還有一本賈平凹的。

方戟的眼神一本本飄過去，看到一本深藍色的日記本，上面是一片星河。書已經(jīng)很舊了，包邊有很明顯的磨損，但是被仔細地黏貼回去。他直覺這是楊星城的書，于是就把它抽出來，自然而然地翻開了。

扉頁上是一行霸氣有力的字：“零三年六月，贈我楊”。

方戟微微呆愣了一下，這行字雖然筆鋒還不算成熟，但卻和如今自己的一手字處處相似。零三年，他讀高二，還處于對楊稚桃的迷戀之中。也許這是那個時候隨意挑的一本禮物，但無論如何它也不能夠出現(xiàn)在楊星城的家里。

接著往下翻，就開始有字了，是楊星城娟秀的行書，日期和天氣都寫得明白。

2003年6月1日天氣晴

我是一個小偷。吃過午飯回來時，看見方戟了，在我的座位旁…不對，在楊稚桃的座位旁，他正在放一個東西，我遠看見是蘭色的。我不敢進教室，只透過教室一邊的玻璃看。待他走了，才靜悄悄地進去。我不是故意去看的，只是想知道那東西是什么。

一本深藍色的筆記本，上面是一片繁星，我好喜歡。等我發(fā)現(xiàn)扉頁上的字時，我簡直要開心瘋了，我楊，我的楊。

我一點兒也不介意這個楊指的是楊稚桃，只想快點把它藏起來，藏到一個絕對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今天是六一兒童節(jié)，我收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禮物，盡管它是我偷來的。

……

2003年7月20日天氣好熱

放暑假見不到方戟。

2003年9月2日天氣陰

我睡不著覺，因為明天開學(xué)了。

2003年9月3日天氣陰

他轉(zhuǎn)學(xué)了。

03年的內(nèi)容不多，后面還有一張方戟的證件照，頭發(fā)剪得干凈，一張臉桀驁不訓(xùn)，沒有表情。右邊是一張楊星城的，他在鏡頭里向左看，整張臉都是笑起來的生機勃勃。

斷了很多年，又有內(nèi)容了。等方戟準備接著看下去，楊星城突然殺過來，他的眼神里有難以置信，更有傷心欲絕的猩紅。

他一把搶回了自己的日記本，一邊給了方戟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完以后，他站不住地直直跪下去，把臉埋在膝蓋里安靜地哭起來。

呂岫和夏安安看著沙發(fā)這邊的混亂，有點驚嚇。呂宋讓兩人把飯拿到房里去吃了，起身向楊星城走過去，把他護在身后。

場面有些尷尬。方戟還沒從耳光里回過神來，就看到呂宋直楞楞地站在眼前，兩個人都排斥自己到極點。他的脾氣一下就上來了，但是到臨門一腳又將將收?。骸靶浅牵湍阏?wù)??！?/br>
楊星城用袖子把眼淚抹了，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他的位置很低，看方戟的時候本應(yīng)該是個卑微的角度，但是他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片刻，他安撫了呂宋放在一旁的手，起身往自個兒房間走。方戟馬上跟上了。

看著一觸即發(fā)的二人，呂宋心中有些無力，軟軟地墜落在沙發(fā)上。張喬山看不得這樣的他，趕緊從旁觀的位置切換到呂宋身旁，兩只腿屈在米色的地毯上，用自己的手握住呂宋的。

“宋宋，你沒告訴我的好像還有很多?！睆垎躺娇嘈?，“不過不用擔(dān)心，我們以后還有很多時間。你慢慢說，我認真聽?！?/br>
陽光從客廳的窗戶透進來，有一束灰金色的億萬塵粒。呂宋的頭終于抬起來了，他的眼睛真是清澈，他用這雙毫無雜質(zhì)的眼看向跪著的張喬山，覺得此生已經(jīng)沒有憾事。

他把張喬山從地上拉起來，兩個人并排坐在布藝沙發(fā)上。呂宋的語音是冷靜的波瀾起伏，故作輕松地描述離開以后的六年：

“最開始把自己關(guān)了一個月，不說話不上網(wǎng)，只和文字做伴。為了活回一個正常人，找了楊星城做舍友。沒有錢了。因為給你當(dāng)助理時學(xué)會了咖啡，于是經(jīng)星城介紹去Youtz從零工做起。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到底不是一個多么正常的人，竟然有孕了。那個時候，我覺得全世界都在開玩笑，我一點兒也不想笑。

呂岫四個月，肚子已經(jīng)快藏不住了。你還記得那個酒會嗎？我以為重新見到你，可以說一聲對不起的，可是我做不到。揣著欺騙你以后偷來的果實，我只能落荒而逃呀。

重見你和一個優(yōu)雅的小姐逛街，我以為你要結(jié)婚了，怎么能再作糾纏。剛好星城在身邊，只能那樣氣你走。

呂岫九個月，下樓的時候突如其來地就要生產(chǎn)。萬幸過程順利，六斤六兩，胖胖的一個。生產(chǎn)完身體一直不好，呂岫三歲時更是突如其來地虛弱下去，想把他送到鄉(xiāng)下父母家。我以為時日無多，只能如實相報，他們把我在門外關(guān)了一晚上，第二天還是不忍心地開門了。

不知是得到了哪位神的憐憫，我從醫(yī)院里活著出來了，終于能夠和孩子重新生活。生活很平淡，但是很幸福。可是直到再見你，我才知道自己對于幸福的理解多么膚淺。

喬山，我愛你，愛你就像愛生命。”

張喬山的表情隨著故事里呂宋的心情變換，他自責(zé)、后悔莫及，更多的是心疼。直到聽到最后一句，他仿佛是待產(chǎn)室聽到孩子哭聲的爸爸，激動慶幸與狂喜在腦中亂舞，他不知如何去做，只能一把抱住呂宋，去親吻愛人。

“宋宋，是我太笨拙，太愚慢，太懦弱。我知道你長久以來的喜歡，可是我非但沒有給予任何回應(yīng)，甚至自以為是地利用它。我很后悔說了那些話，請你原諒我這個傻人吧。”經(jīng)年的秘密直沖沖地殺到了張喬山的心里，攪拌得一片狼藉。

呂宋搖了搖頭，不允許張喬山自損，“喬山，我愿意的。能夠與你重逢，我可能已經(jīng)用掉這輩子所有的運氣了，但是我一點也不惋惜?！?/br>
張喬山把呂宋的臉龐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那一片很快就有些濕潤了。

他從來不是一個多情的人，相信理智和計劃，規(guī)避感情用事。所以他想，自己何德何能擁有呂宋。

但是當(dāng)他幻想起今后的生活，就輕易被自己感動了。被他幻想的相濡以沫，他幻想的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