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漸濃，霜氣漸深，周陽臉色也愈發(fā)凝重。

他在為明日被迫不上早朝的事?lián)陌?。畢竟城門一到夜晚就關(guān)閉了，第二日再開，去早朝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這里不少亡魂，陰氣很重。我下意識走到他前面，道：“周陽，你快把我抱起來。他們感知到我的氣息，就不會吸你陽氣了。”

周陽的懷抱很溫暖，與他常有的臉色截然相反。我笑得一臉開心，覺得自己占了極大的便宜。

周陽抱著我，道：“隨便找個地方？”

我看了眼周圍虎視眈眈的陰靈，“大概得找個死人不是那么多的地方，好讓它們不搶我的東西?！?/br>
周陽便走了很遠(yuǎn)，直到他看到四下再無別的陰魂，迅速將準(zhǔn)備好的壽衣紙錢等拿出來，把我放在地上，振振有詞地念了一番悼詞。

火焰燒起來的形狀很美，一點一點將那些東西都化為灰燼，襯得他側(cè)臉寧靜而安詳。

我蹲坐在逐漸熄滅的火堆前，問：“周陽，你和我都記憶不全，那你有想過找回它們么？”

“我不知道?！彼脑捄芷降?，像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我可惜地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想找到它們，昨日事昨日畢，今日休要再提。我現(xiàn)在能有你當(dāng)朋友，就很不錯了，我唯一想找到的，就是能陪我說話的人?！?/br>
周陽靜默地站起身，雙眸倒映出我所站的空曠地面：“走吧。”

我打了個呵欠，慢慢拽住他的褲腳，笑了笑：“周陽，夜深了，我快不行了，得睡一會，一會我會很安靜的，不煩你了。”

周陽熟練地點頭：“是燒了冬衣的緣故？”

“可能?！蔽胰滩蛔〕脸灵]上了眼睛，倒在他腳邊，胸腔里的氣息一點點被抽空了。

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我大概在夢中，也遇到過吧。

再次轉(zhuǎn)醒時已經(jīng)是早上，周陽一手牽著馬，另一只手牢牢圈著我的身體。他騎著馬經(jīng)過大街小巷，大概會被人當(dāng)做瘋子。

因為無人看得到我，而他單手縱馬，環(huán)抱著空氣。這姿態(tài)別人做來定是古怪可笑，他做來，卻生生將古怪壓下去幾分，雖然還是可笑的，但于可笑中我竟能看出他的幾分倜儻來，大概是還沒睡醒。

我沒頭沒腦地來了句：“周公子，早上好?！毕氲綀龊喜粚?，又迅速補充：“不，周陽，你不用回我，要么就是自言自語了?！?/br>
周陽也沒打算回我，任我抱著馬脖子不放，也許是想到周念那小家伙了，眼底浮出一抹笑意。

我驚喜地哇哇大叫，看著自己身上的新衣，暖和得要命，終于不是破布條了。雖然紙錢并沒收到，但冬衣簡直就是雪中送炭，讓我感激涕零。

同時，我下意識地就去往他懷里鉆，想借著小孩的外貌趁機親一下他。我對他的臉實在好奇，會不會那里也很冷呢？親一下會不會變熱呢？

我這么想，便那樣做。只見周陽神色凜然，手指松開，同時猛力拉了下馬韁，頓時將我從馬背上狠狠摔了下去，雖然一點也不痛，我還是瞪起眼睛看他，想不通他態(tài)度怎么轉(zhuǎn)變?nèi)绱酥欤?/br>
周陽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令我啞口無言：“你幾歲了？”

我聽他所言，低頭一看。手掌比以前大了許多，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悚然地起身，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半晌，確實已經(jīng)不是孩童身軀。可那件冬衣卻好端端地貼在身上，似乎自動隨著身形長大而變大了。最讓人難過的是，作為個少年，我的衣服不僅是紅色，上面還繡著十分可愛的幾只白兔子……

我正欲問他怎么回事，忽然前方人群一陣sao動后，自動分成兩列，兩隊人馬大搖大擺走到我面前，為首一人高舉金黃帛書，尖聲叫道：“周陽接旨——”

第8章8、

穿著宮服的人趾高氣揚地昂著頭，斜眼睨道：“圣旨到，周陽你要抗旨么——”

周圍人壓低了聲音開始議論起來，我聽到有個商販在說周陽死到臨頭了，忍不住跑過去踩了他兩腳。

什么烏鴉嘴，晦氣。要是周陽死了，我去找誰聊天？

周陽下馬，面無表情地跪在他面前，衣角都沾上了地面的污穢。

男不男女不女的陰陽怪腔準(zhǔn)時響起：“黃門侍郎今日缺朝，罰俸祿一月?！?/br>
周陽接過圣旨，粗粗看了一眼。那宦官俯身，在他耳邊道：“圣上讓你晚間務(wù)必入宮……”

我怒目而視，如果現(xiàn)在能有個實體，我絕對會把這宦官打一頓，狐假虎威的狗東西。

周陽漠然，衣袖下的手卻緊緊擰起，清澈的眸子里泛起隱忍的怒意，蒼白著臉道：“我去就是?！?/br>
他沉默地回了府，心事陳陳，都寫在臉上了，一時之間身邊都是冷氣，冷得我打著寒噤：“周陽，你怎么了？”

周陽回眸望著我，依舊不言不語，坐在書案前，摩挲著發(fā)黃的書冊。

半盞茶之后，我才聽見他道：“沒什么。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長大眼睛。難道夜晚入宮，對他來說很麻煩么。

周陽垂下眼簾，口氣晦暗而凄切：“你……你不明白?！?/br>
我唔了一聲，大咧咧坐在書案上，搖著腿：“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br>
“不行！”周陽斷然拒絕，用簪子挽起的頭發(fā)似也隨著他放下書冊的動作顫了顫，落到肩。

我只稍微低頭，就能看到他發(fā)白的手指，也在顫栗。

暮色時分，周陽哄著周念睡著了，披著件素白外袍就往門外走。

我放心不下，偷偷跟在他身后，尾隨他一路進去，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身影孤苦伶仃，憔悴得很。

皇城正門早就關(guān)了，不過周陽走的是側(cè)門。

或許是有圣旨在身，守衛(wèi)們很寬容地打開門，我也連忙追上去，在關(guān)上之前可算是跟著周陽進去了。

只是這么一來，周陽就看到了我。

我被他冷冷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干笑數(shù)聲，裝作若無其事：“呵呵，咳。”

“小白，你不該來的?！敝荜枀s沒辦法再讓我回去，強裝云淡風(fēng)輕。

我站在宮道旁邊，借著夕陽，會心一笑：“周陽，你總不能把心事憋著藏著。一個人丟失了記憶，也不能丟掉自己的本性。你這般壓制本性，遲早出問題?！?/br>
“小白，你好像懂得很多。”周陽黯然，低頭看著地面，“可這件事我必須壓下去……不能說給任何人聽。一會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出聲，知道么？”

他一口氣說了好幾句話，我還有些驚訝，隨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