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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嘛,這一路過來,都沒人認識我。那人分花拂柳,我心下像生了一把小鉗子似的,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便傻乎乎地拿著那個餅,跟在他身后。一路都沒什么事,直到這條街道走到了盡頭,他忽然回頭,從袖子里拿出數(shù)個銅板,塞入我的手中:“拿去買點栗子吃吧?!?/br>“栗子是苦的,我不喜歡吃苦的東西。”我又驚又奇,他居然真的能看見我!他微微一笑,蹲在我面前,摸了摸我的頭:“雖然不知道你是哪里的孩子,但看你衣裳破舊,想必是和家人走散了。我這里還有六十個銅板,都給你吧,去添一件新衣服?!?/br>不對啊,我覺得我應(yīng)該年歲挺大的,為何他說我是“孩子”?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形,看起來最多是十歲的少年,還沒抽出個子,細胳膊細腿,十分可憐。我啞口無言,只能強顏歡笑:“哥哥,你真好?!?/br>他拍拍我的頭,一頭黑發(fā)高高束起,清秀俊逸:“好孩子?!?/br>可他不知道我是鬼,還是個寂寞的、想要找一個人陪伴、和他說說話的孤魂野鬼,才這么膽大地接近我。而且他雖然給了我銅板,我卻用不到的。我嘗不出五谷滋味,沒有口舌之需,再多的銀子也是白搭。我不知為何,心下酸澀,紅著眼圈,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委屈,拍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就跑,肚中負氣。第4章4、跑出許久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追過來。原來他沒追過來啊……我失魂落魄地走著,覺得天上飛來飛去的大雁都在嘎嘎嘲笑可憐的鬼魂??刹幻矗鼈兌际浅蓪Τ呻p的,肯定瞧不起我這個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鬼魂。百無聊賴地和自己的影子玩了一會,我蹲在墻角,肚子餓得咕咕響,手里那半張燒餅卻難以下噎。既然我已經(jīng)死了,不吃飯肯定是沒事的吧?只是餓得很難受而已,但如果和那種味道比……我寧愿時刻受這種十八層地獄中的餓刑!時間過得很快,夜間到了,我也終于能在長安城中游蕩,又鬼使神差走到了遇見他的西市。西市夜間也有小鬼,只不過它們大多是一些貓貓狗狗之類的動物,和我說不得話,我試著和它們講話,自然沒用。當然也有其他鬼。不過,他們的目光都特別呆滯,身體僵硬刻板。我走到其中一個老婦人的面前,大聲道:“這位婆婆,請問,怎么才能回到陽世?”那個老婦置若罔聞,只拄著拐杖向前走,我追了一路,好不容易追著她到了這條街巷的盡頭,誰知她一扭頭,又沿著原路返回。她根本聽不見,也看不見我。整個西市都是這樣的“人”,無知無覺,永不停歇,永遠無法感知到其他人,自己永遠在這里走下去,循環(huán)著同樣的路線。為什么會是這樣?我震驚地對著自己說話,以此來降低自己的恐懼。我會不會在一段時間后,也和他們一樣,遺忘記自己的存在,只會徘徊在這條街上?第二日一早,我就躲在屋檐下,避開刺眼的日光,拼命讓自己挪到一點光都沒有的角落。可好巧不好,那個昨日在街上能看到我的男子,又看到了我。他依舊騎著舊日的那匹馬,似要趕著去那里一樣,目光掃到我時微微愣了下,卻并未停下。周圍人聲鼎沸,我聽見有誰艷羨地竊竊私語:“周侍郎真是神姿秀朗,令人心生敬畏?!?/br>“是啊,不僅如此,侍郎也是好福氣,年紀輕輕,就深得皇帝寵愛,前途卻不可限量。只是每日太辛苦了些,太陽一出來,就得上朝……”他們左一句右一句說得起勁,我訥訥地聽著,覺得他們說得很有道理??蛇@甚么周公子,當真就有這么好么?可是他的確有過人之處,比如——他看得見我。有個人還能看到我,總比沒有要好得多。起碼他讓我知道,我在這世間好歹不是一直孤獨的。有了這份想和他說幾句話的心思,我此后都同一時刻守在他必經(jīng)之路上,也漸漸知道了他叫周陽,隔幾天總要在東邊的靈感寺走一趟,好像是為家人祈福。靈感寺我是不敢去的,陽氣過重,誰知道會不會經(jīng)文聲一想起,像我這樣的妖邪就會灰飛煙滅呢?午間時,他早早就沿著原路返回。奇怪,那些在皇宮中辦事的大人們,不都該直至暮間才能放班么?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似乎是剛和人吵了架,不快地牽著馬,感染得我的心都沉甸甸重了幾兩。我心下好奇,忍不住悄悄跟在他后面,不知不覺,竟然跟著他繞到了他的府邸門口,卻又怕被他發(fā)現(xiàn),只能遠遠看到他進了那扇大門。等確認他進去了,我走到后院墻角處,一眼看到路旁佇立著株長滿黃葉的樹,索性爬了上去,沿著最長的樹枝跳進院里。反正我又感知不到摔痛,就算從百尺危樓上跳下來,也不會缺胳膊少腿兒。就這樣,我像個賊一樣,翻進了周陽的后院,一起身,就看到有個和他容貌有幾分肖似的小童,蹲在后院草地上學(xué)蛐蛐叫,手指里掐著無辜的草葉,十分天真懵懂,和我這種的假孩子不同。我雖然身形只有十歲,但決計不會做出如他一樣幼稚的行為。這家伙,是周陽的哪個遠房侄子吧?那個孩子亦看不見我,自顧自玩得很快樂。我故意趁他不注意,一腳將他藏在草叢里的蛐蛐踢飛了。他一扭頭,發(fā)現(xiàn)自己剛捉住的蛐蛐不見了,哇地一聲就哭出了聲,一張包子般圓嘟嘟的臉蛋掛滿淚珠,丑得要死。周陽循身過來,將他抱起來,神情溫柔:“怎么了?”他這樣說話的時候,聲音蜜餞似的,像是一把水,流進人的心底。我耳目一新,覺得他似乎不是那么地冰冷不茍言笑,有了人情味。那窩在他胳膊里的小童皺巴著臉,哭得都哽咽了,嗚嗚道:“…蛐蛐…蛐蛐……不見了……”他斷續(xù)顛倒地講完了自己的經(jīng)歷,淚花洶涌。周陽拍拍他的小腦袋,眉心微微蹙起,抱著他四下打量。我做了欺負小孩的虧心事,自然是心下發(fā)虛,忍不住就想腳底抹油,趕快藏起來,可眼前都是草地,根本無處可藏,只好立刻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臉。周陽看到我,收斂了微笑,默然一會,才道:“是你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