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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這樣一個暴君。沒有人知道,他沒有遇到什么,那樣匯集一切強大的陣法,什么魑魅魍魎能接近他分毫?除了無限寂靜慢慢流過的時間,他就只遇見一個鬼魅,一個美好無暇,眼中所見皆是美好的鬼魅。鬼魅不明白,為什么九幽之下至惡至邪的魔物,可以得到這樣好的祭品?難道上天比起好人,更愿意嘉獎惡人嗎?所以鬼魅偷走了這只祭品,放他回人間,以身相替。顧矜霄也不明白,為什么人間人心做下的惡,付出代價挽救犧牲一切的,卻永遠都是無辜無暇的好人?為什么九幽之下的鬼魅,比人間人心更美好。難道,人間才是地獄?一群破壞力極強的人,擁有破壞力極強的能力,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動輒左右凡人命盤,隨意逆轉(zhuǎn)陰陽生死,貪嗔癡恨之下奪舍竊命,若非還沒有能顛倒天地乾坤的本事,他們都敢叫天地日月?lián)Q新顏。但若是一群螻蟻的破壞,能有多大?沒了毀天滅地的方術(shù),所有生生死死的相斗,就只當(dāng)看他們在陰陽兩界內(nèi)玩過家家了。做了這一切的顧矜霄,可想而知,已然成為所有玄門之人眼里,罪大惡極,罄竹難書的暴君魔王。可這暴君魔王卻不在乎,他消失了。他去了哪里,難道是去顛覆另一個世界了?沒有人知道,他只是去兌現(xiàn)承諾,他答應(yīng)了那個鬼魅,一定會回來找他。然而黃泉碧落再無蹤跡。他是不是死了?鬼死了是什么?會去哪里,會轉(zhuǎn)世投胎嗎?方士本就游走在陰陽之間,而在幽冥更久的顧矜霄,漸漸會分不清陰陽生死界限。時間慢慢過去,找著找著記憶也會模糊,他開始不記得了。九幽之下的那些過往,仿佛一個半夢半醒時候的幻覺,仿佛一個夢。真的存在過那個鬼魅嗎?他真的還在等你嗎?找到了又能怎么樣?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不知道,不記得了,但總是要找的。有一天,他看見一個人,廢墟之中塵埃落下,那人白紗蒙眼,清冷從容淺笑,仿佛春風(fēng)暖意浸潤過的聲音清冽溫雅。抱劍而立,似春酒傾注玉盞,對他說:“道兄這是何意?莫非是誤會了什么。”他第一眼看見,就覺得好喜歡。只是,對于那時候的顧矜霄來說,行走在深淵邊緣太久,天光的明媚清澈固然美好,他卻不想再伸手摘取。沒想到,那個人卻化身為仙鶴,來接走了他。原來,你也喜歡我啊。彼時,他們都已經(jīng)不記得對方,也不曾認出對方。鶴酒卿是歷經(jīng)黑暗纖塵不染羽化得道的鶴仙人,顧矜霄卻不再是當(dāng)初剔透琉璃心的方士少年。可是,那個人還是喜歡他了。可是,即便如此,顧矜霄還是不能停下尋找那個人。他遇見了林幽篁,遇見了那個叫鐘磬的魔魅。起先并不覺得兩個人有什么關(guān)系,皎潔清冷的太溫柔,邪惡恣意的太狂妄。便是同一張好看的臉,在兩個人的臉上也一個清冷俊美,一個冶艷瀲滟。追著一把真假難辨的劍,追著魔魅的影子,一路看盡人間的悲喜黑暗和余溫。麒麟林家兩代人的血仇之惡。璧玉無暇清貴風(fēng)雅的林照月,明明滅滅生出的野心之惡。書堂淼千水微生浩然的人心博弈之惡。從玉門關(guān)的大漠黃沙,到閩越舊都的白衣教,再到繁華的東都洛陽,權(quán)謀之惡與天家之惡傾軋,便是連勝出的帝王,最終也要湮滅在下一場謀算里。最后是三千雪嶺天道流,離太陽最近的地方,以正義為名的邪惡。那把劍斷了。照影也出現(xiàn)了。真相帶來的卻是一切傾塌,不復(fù)存在。未來的顧矜霄,站在命運的交界口,請他回頭。是不是因為,回到三百年前,一路看著那個人跌跌撞撞,始終皎潔無暇,才終于發(fā)現(xiàn),是他讓那只鶴掉下了深淵?顧矜霄原本不在乎鎮(zhèn)守九幽荒原,最后湮滅在白骨黃沙之中,隨風(fēng)而散的宿命,可是鶴酒卿替他在乎。就如同此刻,鶴酒卿不在乎這些人世風(fēng)波磨難,可是顧矜霄卻為他而疼。為什么一定要分清三百年前的鶴酒卿和三百年后的鶴仙人鐘磬?明明都是這個人啊。只要他好就夠了,至少有一次,這個人可以是幸福的。跟這個比起來,未來改變不改變,顧矜霄是否會消失,都無所謂了。在十七歲的最后一天,鶴酒卿因為從山匪手中救下一群婦孺,卻被人以保護受害者清譽為理由毒殺。暴雨,腹內(nèi)的絞痛,少年慘白的臉色,閃電如游龍舞。“所有的錢都給你,拜托大叔,送我到最近的醫(yī)館?!?/br>男人拿了錢,卻將他棄置于截然相反的荒野林地。“滾吧!不滾,要不要老子下一站直接送你去閻王殿?”暴雨又冷又大,沖刷著草地泥土,將少年的白衣染臟。黑色的血污從嘴角溢出,蒼白顫抖的手指靜靜抓著地上的草莖,攀著生刺的樹干。那清冷的聲音卻還是從容溫柔,安慰顧矜霄:“你別擔(dān)心,這里這么多植物,一定也能找到解毒的藥草。我一定能找到的,你別怕?!?/br>顧矜霄,這一次卻不想只是看著,等著萬中無一的奇跡來救他。無論是什么樣的未來,我都不要了。雙手結(jié)印,無數(shù)的天地靈氣草木精魄匯聚于身。少年手中的草莖斷裂,腳下一滑跌落下去,隱忍的銀色瞳眸微微放空睜大,凌空的那一瞬,一只修長的手指穩(wěn)穩(wěn)抓住了他。鶴酒卿抬頭望去,看見三千白發(fā)如雪,那人目若寒潭,眉宇尊貴倨傲,神情卻沉靜溫柔,對他緩緩展顏而笑。顧矜霄將怔愣的少年拉上來,抱琴彈奏一段,讓淡青色的音波治愈那個人所有的傷痛。他收起琴,拿出一柄油紙傘,替那個人擋住所有的風(fēng)雨,用除塵清潔的術(shù)法抹去白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