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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想著還是有點吃味,忍不住替納木隆求一句情:“父皇,虎賁衛(wèi)這次……非戰(zhàn)之罪,況且損失也實在慘重……”能多補給他們一點還是多補一點吧。“朕沒有賑濟子民么?”元紹聲音淡淡的。照著北涼的規(guī)矩,一場勝仗下來,總有三到四成的斬獲歸皇室所有,其余部分,各軍按照戰(zhàn)事中的表現(xiàn)分成。打掃戰(zhàn)場的時候誰搶到算誰的,但是像這樣和談時候敲來的,就全握在皇帝手里,虎賁衛(wèi)能拿到多少……說起來都是眼淚。瞟了端端正正侍坐一旁的太子一眼,元紹暗自嘆了口氣,還是耐心教導(dǎo)這個兒子:“我元氏之所以可以高踞大涼皇座,就是因為鐵勒八部當中,元氏至少能掌握五部的力量;而鐵勒八部聯(lián)合起來,又能穩(wěn)穩(wěn)壓住奚族、丁零、乃蠻、渤海任何一族。但是這樣通過各部族長掌握力量,到底還比不上虞夏那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直接對君主效忠。所以朕廢封地,立郡縣,就是要緩緩收回各部族握在手中的軍力,而不是只知有部族,不知有皇帝,各部有變,立刻動搖御座?,F(xiàn)在虎賁衛(wèi)衰弱,朕派人將虞夏交來的賠款用于購買糧草,令地方官員組織民壯修筑城垣道路,以工代賑,也就是漸漸潛移默化的意思。納木隆縱然身為一軍之主,難道還能攔著朕派人賑濟子民?”那種倚老賣老、連朕都不放在眼里的部族,還是早點收攏了為好……這樣堂堂正正的陽謀,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想到以工代賑的建議和詳細方案,還是凌玉城向他提出的,元紹心里又是一煩。這才差了幾歲啊,這一個不用開口就可以和他的思路相契,那一個還在糾結(jié)些有的沒的!你的根基是什么,你能倚靠的是什么,難不成是他們嗎?“虎賁衛(wèi)畢竟是我鐵勒部大族,該敲打的時候敲打,該施恩的時候也要施恩。既然納木隆病了,回頭你傳話給太醫(yī)院,賜些藥材過去。”“兒臣明白!”看著太子告退出去,元紹抿了口茶,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這個兒子開蒙以來,從皇子傅到太子傅一路配得齊全,自從立了太子也常常帶在身邊聽政,按說教養(yǎng)也算得上心。這孩子文武兩方面的評價一向不錯,監(jiān)國的時候表現(xiàn)也算中規(guī)中矩——可這格局器量怎么就差了一截呢?終歸還是出身不夠的關(guān)系。大涼歷代皇帝,祖皇、父皇一直到他都是元后嫡子,天生就是國之儲君,俯瞰天下。這孩子卻是宮人所出,到后來嫡子夭折,元后也魂歸泉下,這個庶長子才入了他眼,最終立為太子。一個長到十來歲才被冊立的庶子,氣度上,總是不能和嫡長子相比的。仔細回想,那時候他自己也不在意。這孩子落地的時候他也不過十三四歲,天天讀書練武,再加上父皇剛許諾了武功有成就讓他微服出去游歷,正在滿心躍躍欲試的時候。一個丁點兒大的小東西就是抱他跟前來說那是他兒子,實在也沒什么感覺。國朝歷代均重嫡子,對元后所出的嫡長子他還認真期待了一下,可惜又是早早夭折……算了,慢慢教吧。怎么說他再當個幾十年皇帝也不成問題,花個一二十年工夫言傳身教,無論如何都教出來了。想著想著終究還是有點心煩,批完今天的折子,起身就回了寢殿。殿中一片安靜,一尺多長的燈籠穗子在廊下被吹得刷刷作響,元紹腳步頓了頓,恍然想起凌玉城這幾天病體漸愈,雖然還不許出宮,已經(jīng)可以回去偏殿理事了。左右無事,元紹腳下一轉(zhuǎn),徑直奔了謹身堂去。殿中肅靜無嘩,值守的黑衣衛(wèi)士見他過來,一個個無聲無息地屈膝跪倒。踏進正堂,東間房門緊閉,小十一坐在西間窗下,曲臂懸腕,小臉板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正在屏聲斂氣地對著桌上的描紅簿子使勁。元紹打了個手勢令衛(wèi)士噤聲,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隔著多寶閣凝神細看。小家伙用的家什顯然都是特制的,四五歲的小孩子,坐在椅上大小高低都是正好,一點也不顯空落落的沒個依傍。筆架上懸著幾支短短的筆桿,連同桌上的硯臺筆洗,各個小小巧巧的也沒什么雕琢裝飾,卻一眼看得出是極精的質(zhì)料。再仔細打量,小家伙脊背挺得筆直,微微俯首,左手不輕不重地按著紙,握筆的樣子已經(jīng)有模有樣。元紹故意放重步子走了兩步,又從多寶閣上取了個竹雕筆筒往地下一扔,小十一手里頓了一頓,卻連頭都不扭一下,依然專注地一筆一筆落在紙上。屈指一算,凌玉城收這個孩子為弟子不過是中秋之前的事,扣掉當中大獵、出事、生病,把他帶在身邊教導(dǎo)的日子,滿打滿算不過一個多月。這么點日子,在他印象中還是一個粉團子的稚弱幼兒,居然已經(jīng)有了小大人的樣子。過來之前的氣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煙消云散。元紹微微一笑,舉步進了西間,揚聲叫道:“朗兒?!?/br>小家伙應(yīng)聲扭過頭來。卻不急著行禮,先把手上的毛筆仔仔細細架在筆擱上,才跳下椅子,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兒臣叩見父皇!”“起來。——你在寫字?”“嗯!”小家伙用力點頭。點完了想想不對,眨巴兩下眼睛,堆出一臉燦爛的笑來:“父皇稍等一等,兒臣還有兩頁大字要寫,一會兒就好~~~”見元紹點了點頭,啪嗒啪嗒跑回座位上,片刻又是一臉認真。到底還是年幼,這就把他這個當父皇的撂在一邊不管了。元紹啞然失笑,隨意在邊上找了個座位,順手拿了桌上壘著的描紅本子翻看。畢竟開始習(xí)字沒有多久,上面的筆跡也就比貓爪子、狗腳印好點兒罷了,卻是一筆一筆寫得認真,最近幾本,從頭到尾都是穩(wěn)穩(wěn)的橫平豎直,并沒有心浮氣躁潦草帶過的樣子。一會兒兩頁大字寫完,元紹把幼子抱在膝上,一邊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他細軟的黑發(fā),一邊聽他指著本子上的紅圈,嘰嘰咕咕地說這里是師父給圈的,那里寫得好師父夸了他云云。聲音清脆稚嫩,帶著一種無憂無慮的歡快,光聽著就讓人想要由衷微笑起來。“這樣啊。……這些字都是你師父給你批的?”“當然啦!師父每天都批的!嗯……”想了想,嘩嘩翻了幾頁,“師父生病那幾天沒有批,不過,病一好就都批掉了!”滿臉驕傲地指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紅圈,“師父說朗兒寫得特別好!”翻了翻,果然筆跡越發(fā)的沉穩(wěn)。沒人盯著督促,還能一筆一劃沉住氣寫,也的確當?shù)闷疬@句夸獎。元紹疼愛地拍拍他的小腦袋,“你師父還教你什么啦?”“師父還教我念書了!”孩子暖烘烘的身體偎在他懷里,兩條小腿規(guī)規(guī)矩矩垂著,并不亂晃亂踢,“朗兒背給父皇聽?”只說了一個好字,小家伙撲地從他膝頭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