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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去了你?七娘——?” 聲音由遠(yuǎn)及近。 張和才尋了一圈,四下里喚著推門而入,頭一轉(zhuǎn),正見李斂斜睡在屋中。 說睡,她卻不是睡在榻上,而是環(huán)著臂疊著腿,歪頭棲在那窗框上。 院中吹鵝濃香,四下岑寂一片,偶有幾聲鳥鳴,不遠(yuǎn)處槐樹隨風(fēng)沙沙微響。李斂蜷著的窗柩大敞著,外間日頭正盛,光灑落進(jìn)來,照得她面上一半晴一半陰。 張和才放慢腳步,無聲地走過去,垂眼看她。她面上晴明那一半在光下映出一圈輪廓,眸下睫羽低垂,根根似金。 她在夢(mèng)中。 張和才慢慢將手籠進(jìn)袖子里,靠住一旁的五斗柜,就這般立在那,靜靜望她。 窗框子極窄,李斂卻睡得很穩(wěn),也很沉。 看著她的睡顏,張和才漸漸回想起來,初識(shí)她時(shí),她便是這般寢在窄梁上,后來在王府時(shí),他也常能在些古怪的地方見著李斂。 她個(gè)子小,梁上檐下,枝頭鳥窩,能歇腳的立錐之地,李斂似乎都能去了。 哪兒都能去了,哪兒也都能就付。 張和才忽覺得心窩一陣劇疼。 輕出了口氣,他前走兩步,想伸手把李斂抱下來。 指尖方觸到李斂,她剎那便睜開雙眼,眸中戾氣如鷹視狼顧撲頭而來,她三指成爪,猛地向上一送,掐住了張和才的咽喉。 待看清了是他,李斂一愣,掐改成護(hù),接著手往上遞,胳膊攬住了張和才。 打了個(gè)哈欠,她懶笑道:“老頭兒,你走路怎么不出聲啊。” 她想把犯的這個(gè)錯(cuò)摩挲過去,張和才卻沒如她預(yù)想般發(fā)火。 待平了咳喘,張和才長嘆口氣,把李斂的頭攬入了懷里。他摸著她后腦的發(fā),拍了拍她后背,停了停,又拍了拍。 “……” “……” 逐漸的,李斂不笑了。 靜默河水般緩慢滑過,屋中無人生言。 可明明有什么問出了口,也明明有什么,已被回答了。 仿若荒野被劈開,仿若夜雨雷鳴,天下傾盆,漆黑長巷中,亮起盞微弱的燈籠。 同你這盞一般昏黃,一般無依,一般飄來蕩去。 可它亮起著,亮在暴雨中。 你朝那慢慢走去,慢慢地,慢慢地走去,便逐漸能見著那燈籠后的長桿,見著和燈籠一同立在長夜中的人,他淋濕的袍角,還有微光中的神情。 于是撥開他濕濡的發(fā),李斂吻住了他。 捧著張和才的頭顱,她緊貼著他吻上去,邊吻邊進(jìn),將他推到了八仙桌旁。 張和才雙手扶住身后的桌子,片刻伸手向前來,攬住了李斂的腰,又欲推她,又不愿推她。 那猶疑的意味加重這個(gè)吻。 李斂四指扣得更緊,攥住了他的發(fā),吻深而長,他們唇齒碰撞,口舌交纏,咬破了口內(nèi),血混著津液,接著又摻了幾滴什么,因而那吻便先是甜,接著顯出些苦。 江湖的苦,人間的苦,活著的苦。 苦。 苦啊。 激烈的糾纏漸緩下去,張和才逐漸沉溺在這吻里,后腰抵著桌沿,他抬臂擁摟李斂,越摟越緊,越摟越緊。 他摟抱住她,摟抱住她的一生。 他們?nèi)缤窃阡桡笥曛小?/br> 待一吻終了,李斂拉開些距離,盯著張和才的雙眼片刻,笑了。 她頰邊還有淚痕,笑卻濃妝艷抹,艷陽高掛在臉上。 她哧哧地笑著,頭抵了片刻他的胸膛,又抬起來湊到他耳邊輕聲道:“老頭兒,你嘴唇腫了。” “?。俊?/br> 張和才抬手摸了摸唇,先道:“不打緊。” 頓了頓又道:“哎,待會(huì)怎么出這門兒啊?!?/br> 接著就著姿勢(shì)拍了她后腰一下,瞪著眼又道:“呵,您可真是我的姑奶奶?!?/br> 李斂大笑出聲。 臂膀伸得更長,她朝前過去重新緊擁住他。 頭落在張和才肩上,李斂吸了吸鼻子,悄悄道:“老頭兒?!?/br> “嗯?” 張和才的聲調(diào)柔和成融化的琥珀。 “我餓了?!?/br> “……我也是?!?/br> 第五十二章 有的時(shí)候李斂會(huì)想, 張和才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路人。 但更多的時(shí)候,她無法解釋那些復(fù)雜的心緒,那些夾藏在日子下的大雨與朦朧的燈。 怎么是這個(gè)人。 怎么會(huì)是這個(gè)人。 怎么就非得是, 這個(gè)人了。 李斂是個(gè)很簡單的人,江湖也只教了她一件事, 一件事如果想不那么明白, 她便不去想。 她于是只輕聲地道,張和才, 我餓了。 人若餓了,那么就去吃飯。 這是很簡單的事。 張和才在宮里伺候過他干爹的飯,他做事很細(xì),也用心,飯做得也好,他沒做過李斂愛吃的那種繡吹鵝, 沒做過的東西自然做不出做過的味道, 但他將那種用心放在李斂的身上, 鵝仍舊好食。 非常的好。 張和才一直是個(gè)奴才, 從宮里到家里, 他和人橫眉拉闊,擺得也還是奴才的架子, 三十幾年了, 他也只收了張林這一個(gè)兒子,這是他和同輩全不一樣的地方。 自己伺候人的, 看別人伺候人不到位,心里總是有疙瘩, 張和才不愿意心里憋著疙瘩吃飯。 叫人把吹桶搬進(jìn)院子中,他遣退了眾人, 自己挽袖子拉開桶上的拉窗,抬手給李斂一個(gè)盤子,二人就著院中好陽光吃鵝。 張和才片一片,李斂吃一口。 一只鵝吃下小半邊,張和才進(jìn)屋取酸梅湯過來,伸手給李斂。 “喝一點(diǎn)兒,別膩著嘍,以后再吃不了了?!?/br> 李斂舉著油爪子唔的一聲,就著他的手低頭喝湯,露出來雪白的后頸,乖得像小貓一樣。 張和才垂眼看著,她后頸上有一條細(xì)細(xì)的疤,它隨那雪色延伸到黑衣領(lǐng)子下,藏裹起那些他毫不知情的過往。 他貪婪地望,望進(jìn)她的軀體中。 喝完湯,李斂抬起頭,張和才的視線來不及收回去,與她猝然撞上,勾出一個(gè)笑。 李斂笑得彎起眼。 張和才教她笑得身上刺癢,動(dòng)了動(dòng)脖子,色厲內(nèi)荏地尖聲道:“笑什么!還吃不吃了?” 李斂笑得更厲害了。 她朝后仰頭大笑,頸項(xiàng)咽喉露出來,毫不防備。 張和才簡直如芒在背。 慢慢地,李斂壓住笑意,從齒間吐了下舌頭,她比了個(gè)像模像樣的蘭花指,忽然嗨呀一聲唱道:“俏冤家呀——” 張和才簡直驚了。 她指尖一掠張和才的鼻,留下一個(gè)閃亮的油印。 “俏冤家,你可想殺我,今日方來到喲——喜孜孜,連衣兒摟抱,嗨呀呀,你渾身上下——都堆俏。摟一摟愁都散,抱一抱呀~悶都消。便不得共枕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