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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成為自己的月亮。能遇見你們,是銀河慷慨贈我的光?!?/br>周岐聽了一耳朵,鼻頭感到一陣陣酸意,不是因為姜聿狗屁不通的詩,而是因為徐遲的手一直緊緊握著他的食指,像個生了病的嬰兒一般。他還沒見過這么虛弱乖巧的上將。生命正從這具優(yōu)雅俊秀的身體里一點點流失。灰敗的面孔像極了多年前那個代替袁啟死去的小孩。“如果就此幻滅,我將告別黃昏,從此掙脫藏身的黑暗,向你的光里最后墜落?!?/br>“閉嘴吧大詩人!”克里斯汀忍無可忍。“哈哈,我都快慷慨就義了,你還不讓我說說臨終遺言?”姜聿白著臉抗議。“要說你就好好說?!比嗡季槆@氣,“說些正常人能聽懂的。”“我怕我說些通俗易懂的,你難為情?!苯参嬷系膫?。那里的衣服已經(jīng)被血染透。任思緲笑了:“你說你的,我難為情我的,我管不著你,你也別管我,這叫個人自由。”“好,那我就自由一把了?!苯采钗豢跉猓瑘A圓的臉蛋忽然間沉了下來,顯得格外認真,他眨巴眼睛,盡量穩(wěn)住顫抖發(fā)飄的聲線,“jiejie,以后你跟我吧,我對你好?!?/br>意外的,沒有華麗辭藻的堆砌,是一句平凡到平淡的告白。但誰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真摯。旁觀者們一個個都屏息凝神,忍痛吃起狗糧,并期待起另一位當事人的回應(yīng)。想來,人天性愛聽八卦這句話確實不錯。臨死也得八卦一下。任思緲沉默了一會兒,如水的眸子里波光流轉(zhuǎn)。就在眾人猜測這是不是一場襄王有意神女無情的烏龍時,神女長長地唔了一聲,然后爽快地點頭:“好啊?!?/br>姜聿呆了。任思緲唇邊的笑容加深,顯出難得的溫柔,她一步步走近,蹲在姜聿面前:“雖然你沒錢年輕還討飯吧,但我意外地不怎么嫌棄,湊合談吧。”“不過,事先得聲明,我以前也沒搞過姐弟戀,不清楚具體要怎么談,而且jiejie一把年紀了,談戀愛肯定沖著結(jié)婚去的,你要是單純耍流氓呢,還是算了。如果在一起了呢,以后呢,哪天你要是不喜歡我了就趕緊跟我說,免得耽誤jiejie另覓佳緣,懂了沒?懂了就點點頭?!?/br>姜聿盯著她看了幾秒,點頭。“嗯。乖?!比嗡季樑呐乃哪?。姜聿傻了,就此陷入迷幻的境地。等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突然爆發(fā)出鵝鵝大笑。任思緲嚇了一跳,心說這孩子瘋了嗎這是?結(jié)果姜聿笑著笑著就樂極生悲,腦袋一歪暈了過去。多少年后想起這一幕,任jiejie還總調(diào)戲姜老弟,說他當時告白完了被接受,整個樂瘋了,高興得直接昏迷。姜聿也總嗆聲,說放屁,小爺就是臨死想著脫單,沒想到瞎貓逮著死老鼠莫名其妙就成了,一時間驚嚇過度承受不住。佳話偶成。在陰郁且慘淡的車廂里,算是唯一一抹晴色。尚有行動力的人在第五次把整個車廂翻了個底朝天之后,徹底偃旗息鼓,開始回首前塵往事,絮叨生平。這邊的大胡子老哥是位的士司機,上有老母下有孤兒,老婆跟隔壁老王好上了,跑了,他以前當過兵,但沒念過書,說如果活下來,回去后好好讀點書,也爭取做個文化人。那邊穿褲衩的同志別看模樣不咋樣,也是個體面的體育老師,教初中的,一直在抱怨學(xué)校把素質(zhì)教育當幌子,只抓文化課不鍛煉身體,孩子們一個個弱得跟雞崽兒似的,將來怎么保家衛(wèi)國?義憤填膺說到這兒,他哽了哽,揪揪頭發(fā),對哦,現(xiàn)在也沒什么國不國的了。周岐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聽得津津有味。懷里的徐遲開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夢囈,摳不出清晰的字眼,只覺得他說得很艱難。周岐側(cè)耳聽,偶爾能從一長串意味不明的咕噥里聽到疑似自己名字的發(fā)音,那也很輕很輕。周岐握著他的手摩挲腕骨,有一瞬間會覺得能這樣步向人生的終點也未嘗不可。他忽然想到周中尉的妻子,他現(xiàn)在這個名字的母親。女人為信仰獻出自己的兒子后就陷入了抑郁和瘋狂的沼澤,她把所有對兒子的愧疚與愛,摻雜著恨與埋怨,如數(shù)傾倒在周岐身上,壓得周岐喘不過氣。有時候她只是突然古怪地盯著周岐看,周岐都覺得莫大的內(nèi)疚幾乎淹死他。如果可以,周岐想,他希望那時候死的是他自己。但命運沒有給他自由選擇的機會。于是他背負著所有人的期望砥礪前行,他們讓他銘記恥辱,那他便銘記恥辱;他們讓他復(fù)國血恨,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沒人問過他是否愿意,他也從沒想過他的人生還有別的路可走。他生來,不對,他活下來,就是為了當那頭領(lǐng)頭的孤狼,口里銜著復(fù)仇的旗幟。這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但現(xiàn)在,除了酒精,他生命中又誕生了別的意義。他垂眼看他半路重逢的“意義”。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充盈于胸膛的炙熱情感又開始彰顯它的存在感,這種情感令他一度惶恐不安,又令他沉湎癡迷,欲罷不能。如今它卻化作一股支撐的力量,溫暖,渾厚。周中尉在看著他發(fā)狂的妻子時,曾說過這么一段話:低級的感情,最終只能淪為脾氣和情緒。高級的感情,卻會上升為精神和意識。老酒鬼一定很愛他的妻子。周岐想。他也很愛徐遲。徐遲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嚶嚀,含混地說了什么。“你在嘀咕什么呢?”周岐彎下腰,用拇指揩去徐遲面上的冷汗,“平時可不見你的話這么多?!?/br>徐遲似乎聽到他說話,紺紫色的嘴唇張了張,又賭氣地閉上了。周岐勾了勾唇角,有氣無力地想,他家嬌嬌都昏迷了,氣性還是這么大。窗外一片荒蕪單調(diào)的蒼白,就好像神明創(chuàng)造世界之后把這塊土地徹底遺忘了一樣。陽光照進這一隅,徐遲蒼白的下頜上多了條金色光帶,沉靜的睫毛也染上碎光,美得恍若油畫。周岐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倏地扭頭看向窗外。“克里斯汀,這輛列車的名字叫什么來著?”他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來了這么一句。第一次被叫對全名的克里斯汀一時間竟有點受寵若驚,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還沒回答:“日不落列車,這名字怎么了嗎?”“日不落。”周岐把這三個字緩慢咀嚼了一遍,又問,“列車開了這么久,天上的太陽好像一直沒移動?”“是的?!比嗡季槹差D好姜聿,走過來,“看太陽的方位,這個關(guān)卡的時間一直停在下午三點左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