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但是對面的“林秋”依舊看得見，仿佛貼在黑色背景布上的剪貼畫。

“我是你?！薄傲智铩遍_口了，“又不是你。”

林秋往前走了一步，試探著伸出手，對方果然也伸出了手，雙方交握時，他感覺到真人般的溫度與肌理。

“你是初始那一個？”林秋好奇地問。

“為什么這么問？難道其他的林秋與那一個有區(qū)別？”“林秋”問，“在初始林秋之前同樣有著無數(shù)的林秋，誰規(guī)定他是初始？”

“因為他修改了系統(tǒng)尋找宿主的目標，害得其他世界的林秋一起倒霉，比如我?！绷智锲ばou不笑地道。

“林秋”笑了一聲，帶著明顯的嘲諷與鄙視：“你把這叫作倒霉？為什么不想想，如果沒有系統(tǒng)你現(xiàn)在會怎么樣？窩在你那個老破小整天整夜的寫代碼，愁房貸？等到三十歲找一個同樣窮家庭的女孩子，生兩個小韭菜然后等死？這就是你期盼的人生？”

林秋的微笑依舊穩(wěn)定，這是他被人生練出來的“基本功”，永遠不會抹去：“對，差不多就是這樣吧?！?/br>
“林秋”毫不留情地笑出了聲：“你真是毫不知恥啊?！?/br>
“你知道窮家庭出來的孩子有一個共性嗎？”林秋笑瞇瞇地道，手上加了把勁，“偏激、容易走極端，看人片面，缺乏長遠眼光?！?/br>
“然后呢？”

林秋用力一扯交握的手——沒扯動，“林秋”胳膊上的肌rou繃緊，顯示出良好的鍛煉成果。

“林秋”的笑聲更加囂張了：“怎么著？你不會以為我是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吧？一周三次健身，在自己家的連鎖健身房，我十六歲時的創(chuàng)業(yè)，最近想向營養(yǎng)品與運動保養(yǎng)方面發(fā)展，我可不是你，或者說其他的林秋都不像你。”他松開了手，往旁邊走了一步，讓出身后另一個“林秋”。

“我讀的是哈佛，起步有點低不過以科技發(fā)家來說這是個好地方，21歲時我做的社交網(wǎng)站融資一千萬，這是第一批，哦，大概你不懂吧？反正你只要知道我當(dāng)時還在上大學(xué)，大部分中國人還在用WINXP就行了?！钡诙弧傲智铩蔽⑿Φ皿w，典型的商業(yè)社交表情，“老爸當(dāng)時好像在省廳吧，不太清楚，不過他說有希望進部級。”

林秋心有所感，往右邊看去，又一個“林秋”從黑暗中出現(xiàn)：“我混得比較差了，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研究領(lǐng)域的，醫(yī)學(xué)方面出成果比較晚，三十三歲才在發(fā)文，和其他人不能比啊，不過研究經(jīng)費我一直不缺，臨床實驗也很受肯定，我有個‘林’式命名的手術(shù)式，還算可以吧?！?/br>
林秋沒再往左邊看，對于這些冒出來的“林秋”沒了興趣：“你們這些成果難道不都是建立在父輩的基礎(chǔ)上么？”

被困在切爾諾貝利的異?？臻g里時，林秋無聊地詢問了系統(tǒng)不少事，得知在每個世界里林父都相當(dāng)?shù)奈桓邫?quán)重，姐弟倆當(dāng)然也有著很優(yōu)渥的生長環(huán)境。

林秋印象里父親確實不著家，是個工作狂，但是很受同事鄰里敬重，從鐘離曦的態(tài)度也能看出來。

林母死后，林父對待工作松懈了許多，這是林秋從jiejie嘴里聽來的，在計劃生育的年代，他這個弟弟的存在也很令人生疑，身負公職的林父到底是怎么保住職位的他無從得知，但是即使發(fā)生了以上種種麻煩事，林父在刑偵隊還是混得風(fēng)生水起，究其原因無他，有本事。

林秋聽jiejie說過父親破的案子，大案要案急案沒有破不了的，可以稱得上手到擒來，在刑偵隊留下了種種傳奇般的故事，哪怕是如今的當(dāng)?shù)鼐邕€有不少高官認識他，這些人都是當(dāng)年林父帶出來的。

如果不是“英年早逝”，林秋相信自個兒的父親絕對能走上高位。

“林秋”們互相交換了一個隱秘的眼神，異口同聲道：“那又怎么樣？”

“也就是說我本質(zhì)上和你們沒什么不同，也許你們要說這是借口，但是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成功了，這不正證明關(guān)鍵因素不在我嗎？”林秋依舊笑著，“我和你們連DNA都是一樣的，唯一的變量是家庭影響，除非你們能拿出一個反例來，不然只能證明你們是運氣好，不是嗎？”

“林秋”們瞪著林秋，這是個滑稽又嚴肅的場面。

“你想勝過我們嗎？”“林秋”們異口同聲地道，“不可能的?！?/br>
林秋真的有點不明所以了：“我為什么要勝過你們？你們關(guān)我屁事?。课疫^得很好，無論以前還是現(xiàn)在都沒什么問題，生活可能很糟糕但是我過得很好?！彼唤行└锌?，“如果我結(jié)婚了，我是說如果，原本那個房子夠了吧，孩子嘛，只要生一個就好了，我們可能會吵架吧因為我比較缺乏激情，但是我會是個負責(zé)的好丈夫好父親……我感覺你們拼命想證明比我強，但是那有什么意義？你們幸福嗎？開心嗎？”

“當(dāng)然，我們很開心。”“林秋”們大聲道。

“那很好。”不自覺的，林秋居然覺得有些欣慰，“至少大部分的我都會很幸福。我的人生像狗屎但是我盡力了，沒有后悔，我現(xiàn)在依然有很多麻煩但是過得很好，未來會更好，實際上這些麻煩反而證明了我也可以?！彼ｎD了下，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對很多事都可以，包括和一個帥到慘絕人寰的男人上床，我會拯救這個世界的，我會改變系統(tǒng)，我能做到初始林秋也做不到的事，你們的出現(xiàn)更堅定了我的信心?！?/br>
“林秋”們沒說話，就那么站在原地一聲不吭，久到林秋覺得異樣，走上去輕輕一碰，那些“林秋”們就如同紙片般飄向黑暗中消失不見。

黑暗消退了，漏斗底端依舊懸停在頭頂上方，周圍一切都處于靜止中，林秋看見嚴冬年站在不遠處，以復(fù)雜的眼神看過來。

「你為什么沒有靜止？」林秋好奇地問，「我這次升級了嗎？」

嚴冬年搖了搖頭：“沒有，又被我打斷了?！?/br>
林秋忍不住問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只是不想你升級?！眹蓝陰е唤z悲哀道，“我喜歡有感情的你，不要變成那樣的人?！?/br>
林秋想說些什么，過了許久后才擠出一句：「你真好看?！?/br>
嚴冬年笑起來，一縷陽光從烏云的縫隙中落下來，反射得他的眸子閃閃發(fā)光。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林秋舉起手，輕輕扯下漏斗的底部，就像扯一片紙一樣，他看見小葉子震驚的眼神，笑著把手中的“云紙”揉成一團，扔向空中，從他掌心里拋出來的無數(shù)光球。

我可以做這些，不是嗎？

天空中烏云散去，陽光開始西斜，下午三點的切爾諾貝利安靜極了，沒有鳥鳴，只有靜謐，沒有一絲云彩的藍天像是平整的畫布。

自然而和諧，沒有任何人工的痕跡，一切都消失了